将清风视作有形之物……
静坐水榭之中，柳梦生闭目凝神，想象着周身吹拂着的微风的形态。
虽然此事颇为抽象，但对于柳梦生而言倒也不缺乏灵感，毕竟姑苏柳氏善于御风，门中道法亦可将长风化作锋刃，化作屏障，甚至卷起池水化作长蛇，就仿佛难以目视的清风真的会有形体一般。
静思良久，柳梦生依旧没有头绪，说来自己也曾借由符箓引动风力，或是化作回旋的屏障挡下熊罴奋力一击，或是化作飓风漫卷天地，可是如今却仍然想象不出清风的形态。
“罢了，还是先从熟悉的步骤入手吧，”柳梦生张开双眼，信手从身边的枯叶之中翻出一条小树枝。
虽然在此处修行已有很长时间了，可柳梦生却并未将这被遗忘多时的水榭打扫一番，这倒并不是疏懒的缘故，而是琴秋师姐说这般或许有助于自己感悟。
看着手中的树枝，柳梦生回忆着自己驱使木剑回旋而出时的情形，而后催动自身气息，沿着树枝缓缓倾注，与持木剑时不同，柳梦生并未回旋身子加以助势，仅仅是在瞬间偏转了气息倾注的方向。
随即那一截树枝果如预料中的一样，在指尖飞速旋转起来。在水榭此处，柳梦生得以感知气息的细微变化，因而此时也清晰地察觉到自身气息在树枝上游动的过程。
虽说自己偏转了倾注的方向，但倾注的气息实则主要还是在树枝内部或是表面流动，而溢散至空中的气息实则相当微弱，以至于先前从未察觉到过。柳梦生不由讶异，仅仅是丝缕的气息偏离，便能引动这等变化，遂心中暗忖或许蕴含在寻常空气中的气息会更加微弱。
于是柳梦生停下飞旋的树枝，而后再度催动自身气息重新贯注。只是这一次在偏转气息倾注方向的同时，柳梦生用指尖轻轻一弹。
手中的小树枝在得到借力之后，迅速从指间回旋而出，亦如长剑离手时的情形。当然小树枝上能承载的气息远远不及木剑，飞旋出去的距离也十分有限，就连水榭边缘都超不出去。
之所以用更小的树枝替代木剑，也是柳梦生几番思索后的结果，树枝小巧，不用费多少力气便可离手而去，不像手持木剑那般还需要回旋身子助势，这样一来柳梦生就可以更加专注于对气息的感知了。
小树枝在水榭中来回盘旋，犹如一只没有竹柄的竹蜻蜓一样。柳梦生缓缓合上双眼，细细感受一番，果然察觉出有一缕微弱的气息将自己与小树枝相连。
或许是距离较近的缘故，此时柳梦生可以细细分辨出留在树枝上的气息，甚至是树枝回旋而过的位置上的气息变化。
就在小树枝即将飞回手中的时候，有一瞬间柳梦生意外地察觉出，小树枝回旋的过程中，气息变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活跃，不仅是依附在树枝上的自身气息会有游移，也似有蕴含在空中的气息流动。
下一刻，回旋的树枝打在手指上，然而柳梦生却没有及时抓住它，任由树枝从手中掉落下去。
是错觉吗？
细细回忆方才察觉到的气息流动，柳梦生又从身边摸到一截树枝，效仿之前的方式让其回旋离手。待到树枝回转之际，柳梦生干脆将手放下，全心全意地感受树枝接近时的气息流动。
就在树枝飞回身前的时候，柳梦生忽然分辨出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气息缭绕在树枝之上，察觉这般微弱的气息变化，就仿佛是在一潭静水之中摸到了一线蚕丝，只怕若非周围厚重阴炁的衬托，自己绝不可能有所发觉。
“莫非！”柳梦生眼中一亮，心底已是欣喜不已。
这种极难察知又似有似无的感觉，就如自己当年初次感受到气息存在一般，看似微不足道，实则是从无到有的突破，而修士之于世间常人便是这有无之别。
如今再度领略到这种有无之分，自是要趁势仔细体会一番，说不定能够就此突破瓶颈呢。柳梦生如是想，随立即压下心底的激动，待到平复心绪后又拾起身边的树枝尝试了数次。
在不知几十次的感知之后，柳梦生觉出这空中微弱的气息流动，似乎并不是充斥于整座水榭之中的厚重阴炁。
好不容易寻到一丝希望的柳梦生不停地拾起树枝贯注气息让其离手而去，感受着缭绕在树枝上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气息，直至手指累的酸胀无比，直至身边的树枝在反复的飞旋之中尽数崩散。
历经此番，柳梦生也终于是得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虽然身在水榭之中好似被厚重阴炁完全包裹，但实则这阴炁之中亦有阳炁存在，微弱到难以察觉的阳炁。
恍惚间，柳梦生不觉弹指，气息倾向看似无物的空中。即便没有了小树枝可以依附，柳梦生也感觉到丝丝缕缕的自身气息亦可借由指尖逸散向空中，继而向着偏转的方向回旋，同样也引动了空中不属于自身的阳炁流动。
莫非这就是琴秋师姐引自己来此处的本意？
柳梦生不禁暗忖，如今看来，自己先前对于气息的认知还是狭隘了，琴秋师姐常说世间万物皆蕴含气息，自己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目力可视、手可触及的事物了，万万没想到师姐口中的世间万物含义更为广泛。
思量间，一阵清风吹拂，池上青莲摇曳，渐染三分浅香，穿入水榭。柳梦生仰面迎风，细嗅清浅荷香，感受着风中捎来的微弱阳炁。
或许这不可视见的微风真的也是有形之物，柳梦生享受着微风拂面的舒爽，缓缓向空中倾注气息。在水榭中的修行让他可以觉察出更为细致的气息变化，探知的范围也更加广阔。
微风拂过，携着柳梦生的气息吹向远方，空中流动的灵炁亦如细微的气流，穿过水榭，轻抚池中青莲，环绕在山石草木之间，仿佛为世间送去了一分清新和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