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云掩雕窗，水烟穿朱户。
吱呀……
随着一声木枢错动的声响，房门推开被轻轻推开，武秋彤探身进来，道：“小师兄，我回来了。”
“小师姐病情如何了？”柳梦生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关切地问道。夏语冰也将拿倒了的《玉缘》放下，着急地看向武秋彤。
“青阳小师姐还是没有退烧，整个姑苏的医馆都拜访过了，没有一位大夫有头绪，”武秋彤眉心微蹙，“师尊已是遣大师兄去请苍梧陆氏的师姐来看一看了。”
“整个姑苏的大夫都没有办法，小神仙的病情竟然这么棘手，”祝衔枝十分诧异。
“小神仙竟然会生病，”杨叶舟则是少见地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似乎对于青阳生病一事还不是很相信。
那日柳梦生方将师叔柳画山托付给李元淳后，回来就看见孤馆里已是乱作一团，就连本应退隐的青芝师兄等人也在匆匆奔走。疑惑的柳梦生找来武秋彤一问才知，原来是青阳病重。
中秋欢聚次日，青阳便说身体不适，起初除却柳荷翁以外没有人格外担心，都以为小丫头是受了风寒，休息几日也应无碍了，可谁知后来青阳竟是发起高烧来，甚至一度昏睡不醒。
这就可把一众人急坏了，本就极为疼爱小丫头的柳荷翁自不必说，拂云孤馆和画梅山庄的诸位纷纷下山寻医求药，甚至青萝也不顾自己病情也一同下山去了，就连已然退隐的青芝师兄等人也延后了离开孤馆的日程。
“奇了，以前从未听说过青阳小师姐生病的，为何忽然会病得如此厉害？”武秋彤满面愁容地双手支在桌子上。
“我已经给家里送信了，估计过几日长姐就能请金陵最好的大夫来，”此时，江晓莺也推门走了进来，而她身后的张月鹿则是拿着小刀悠哉地削着手里尚未成形的木雕。
“但愿小师姐的病情别再加重了，”柳梦生长叹一口气。
“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江晓莺立刻瞪了他一眼。
与众人焦急忧虑相反的是，柳含烟于青阳的病情似乎并不担忧，虽然依旧是每日陪在青阳身侧，可并未流露出一分忧色。
待到柳梦生去探望之时已是数日之后了，此时大家都认为青阳病情危机，因而尽量不去打搅她休息，其实说是探望，实则是轮流陪在小丫头身边照看。
“琴秋师姐，小师姐的病情究竟如何了？”柳梦生见青阳还处于昏睡之中，便忍不住问了出来。毕竟柳含烟与青阳在一起的时间最久，想必对小丫头的情形也最为了解。
“子林觉得呢？”柳含烟动作轻柔地梳理着青阳额前的发丝。
“这……”柳梦生细细觉来，青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十分平和，气息流转也无阻塞之兆，不似生病之人的表现，可为何会发高烧了呢？
或许是察觉到柳梦生陷入疑惑，柳含烟浅浅一笑，转来问道：“子林近来修行如何了？昨日青阳还问到了呢。”
“修行…昨日…”柳梦生一怔，不禁看向躺在床上的青阳，心中暗道，这小丫头自己都病成这样子了，还有心思过问我的修行？
“莫非又遇到困惑了？”柳含烟又问。
“其实……”柳梦生思索片刻后，便将近日来修行中遇到的瓶颈，还有师叔柳画山在醉梦中所说一一道来。
“这位师叔所言无错，阴阳二炁皆可运用，”柳含烟安静地听柳梦生说完后，便缓缓点了点头。
“可是，琴秋师姐，我为何只能运用阳炁呢？”柳梦生见琴秋师姐似是认同了柳画山的说法，便又追问道。
“子林切莫心急，”柳含烟浅浅一笑道，“正所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如今世间阴炁盈盛，阳炁衰微。因而修行之初往往只能感受到阳炁存在，继而加以运用，反而是对盈盛的阴炁难以觉察。”
“唔，是这样啊，”柳梦生忆起先前琴秋师姐也曾说相同的话，也正因天地间阴阳二炁并不均衡，才得以让更多世人觉察到灵炁的存在，各路门派乃至玄门世家也是以此为契机得以兴盛。
“子林既然可察觉阴阳二炁，应是离运用二者不远了，”柳含烟笑道。
“那……”柳梦生听到这里忽有一问生出，遂问道，“琴秋师姐，为何这世间的先天阳炁会衰微呀？”
“此事渊源颇深，诸多记载扑朔迷离，此身也只知或与绝地天通有关，”柳含烟凝眉，似是在回忆。
“颛顼氏绝地天通…人神不互往来…”柳梦生听罢喃喃自语，未料这阴阳二炁的消长竟然会与神话传说有牵连。
“子林对这般神鬼传说也颇为了解呢，”柳含烟莞尔。
“偶然看到过而已，”柳梦生自是不愿承认这是自己在桃花坞偷闲的时候翻看藏书时了解到的，遂连忙引开话题，“那琴秋师姐能否再将先天阴炁的运用为此身演示一番？”
“子林，此身问你，”谁知柳含烟闻言，却是语气严肃起来。
“琴秋师姐……”柳梦生一怔，察觉伊人周身气息凝敛，心底便知琴秋师姐是认真的。
“子林缘何修行？”柳含烟轻声发问，可却是给人一种千山皓月的气势。
缘何修行？
柳梦生又是一怔，说来自己之所以起念修行，其实仅仅是在伤愈之初，偶然间望见琴秋师姐在梅雪飘落时舞剑的情景后，有所倾慕而已。
“其实…最开始…”柳梦生视线逐渐低垂。
即便伊人明眸为白绢所遮，柳梦生也不敢寻常视之。只是在犹豫片刻后，柳梦生也还是下定决心将实情相告，虽觉难以启齿，但也不想对琴秋师姐有所欺瞒。
“此身当初只是钦羡琴秋师姐…才会想要修行的…”柳梦生怯怯地答道，生怕琴秋师姐会因此疏远自己。
“如今呢？”柳含烟听罢不禁莞尔又问，“子林如今修行可是要比在桃花坞的时候更加勤奋呢。”
“如今吗？”柳梦生虽是庆幸琴秋师姐没有露出嫌弃自己的神色，却也不禁思索。
是呀，如今这般勤加修行究竟是为何呢？
虽说当初是为了追寻琴秋师姐的故友才离开桃花坞的，可是后来自己也历经了不少际遇，不仅拜入姑苏柳氏内门，还与杨叶舟和祝衔枝义结金兰，只怕是如今再想与琴秋师姐归隐桃花坞已是不可能的了。
而自临安与玄门世家有所联系以来，无论是恶战尸蛟，还是深入绝音谷，乃至后来眉山之围、受困王屋山，每逢困境之际，都是得逢助力才堪堪度过危机。
一念至此，柳梦生虽是仍然不知自己修行究竟是为何，但也不再迷茫。
“若是此身不能精进修为，日后只怕会有更多遗憾，”柳梦生抬眼看向伊人，认真地说道。
柳含烟听后神情一凝，而后缓缓起身，转向窗边，而柳梦生则是略有紧张地观察着伊人反应，不敢言语。
柳含烟静立窗前，微微仰首，好似凝望檐下梧桐，若有所思。
“子林若想，此身演示百遍千遍都可以，”少时，柳含烟轻声启齿，“不如今日便去云天池上一试吧。”
“琴秋师姐也不必这般着急，”柳梦生闻言看向昏睡中的青阳，心底依旧是十分担忧。
“子林安心，青阳不会有事，”柳含烟浅浅一笑，便将窗扉掩上，“只不过，子林呀，每一人感受灵炁乃至加以运用的方式都略有不同，至于如何掌握，还要子林自行领悟。”
“嗯，此身明白，”柳梦生重重地点了点头。
柳含烟缓缓步至门前，而后驻足回首。
“缘何修行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