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邀月(九)

自后院落成之后,柳梦生便也清闲了下来。虽然同门归隐一事似乎还有很多事宜需要准备,但柳青台和青穗却也未安排柳梦生等人去完成何种事宜。

“师弟修建后院甚是辛苦,就与青泉青云好生休息一阵吧,”柳青台如是说。

既然自家大师兄都这么说了,柳梦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照做了。只是青阳和琴秋师姐迟迟未归,又不知去向,这不免让柳梦生颇为担忧,然而唯一知情的师尊也只是说两位会在中秋前夕返回,别无他计的柳梦生至此也只得作罢。

“三弟不必担心,小神仙的道法那般出神入化,只怕这世间也没有能难住她的困境,”祝衔枝在得知柳梦生的担心之后不禁笑了出来。

“何况令姐也非凡俗之辈,”杨叶舟也道。

“可是这话要是反过来说,家姐和小师姐联手都不能克服的困境,那岂不是……”柳梦生长叹道。

“要真是如此,那等困境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祝衔枝笑着打断道。

“二姐这么说也对,”柳梦生缓缓点了点头,这世间要是有青阳和琴秋师姐都难以应付的困境,只怕自己再忧虑也无济于事。虽然未见青阳和琴秋师姐本人,心中多少还是存有一丝忧虑,但柳梦生也还是十分相信两位修为的。

“三弟,难得来此幽静之处,不如静下心来品一盏清茶,”杨叶舟望着平静的湖水悠悠道。

“品茶?不饮酒吗?”柳梦生这才注意到大哥和二姐准备的不是酒酿而是一壶清茶。

“三弟呀,也不是所有风景都适合浓醉的,”祝衔枝笑着将一盏热茶递来。

“唔,”柳梦生接过茶盏,又看了看大哥和二姐。从这两人口中说出这话,柳梦生大抵是不信的,想来应是拂云孤馆中鲜有酒酿贮藏,虽然临安穆氏此来携带了不少佳酿,但都是为中秋赏月准备的,二人自然不会私自取用,而云天池四周云雾浓重,出入山中若无柳氏弟子陪同,大抵是会迷路的。一念至此,柳梦生心中猜测,只怕是大哥和二姐苦于无处沽酒,才只得以茶代酒的。

“大哥二姐,此身暂且无有门中事务,不如趁此下山一趟,买上几坛酒来,”于是柳梦生便试探地提议道。

“好呀,三弟,”祝衔枝听罢当即就把茶盏放下了。

“哈哈哈哈,不愧是三弟,深知我心,”杨叶舟听了也爽朗一笑道。

“二姐不是方才还说也不是所有风景都适合浓醉的吗?”柳梦生见了悠悠道。

“此处幽境就很适合醉饮一场呀,”祝衔枝不假思索道。

“就知如此,”柳梦生闻言不禁笑道。

而接下来的时日,即便门中无有安排,柳梦生倒也并非无所事事,反而是每日都跑去云天池上,甚至还为此跟李元淳学着绑了两条竹筏。之所以要绑两条,是因为先前只绑一条竹筏的时候,总是不知被谁人拿走,无奈之下,柳梦生就又绑了一条。而柳梦生之所以时常来到湖上,自然是要说回先前所见了。

当时云天池畔,师尊柳荷翁以一支竹竿钓起湖中磅礴灵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柳梦生也见识过不少宏大的场面,可那时的感受却也深深印在了记忆之中,久久不能散去。湖中阴炁鲸跃出水,虽目不能视,但身心无不震撼于那阴炁之浩瀚,更不用说后来灵炁激荡、狂风席卷的场面。

摇橹湖上,柳梦生划着竹筏缓缓向湖心驶去,云雾围拢而来,四下显得静谧十分,听不见山间鸟鸣,就连回风也似无声,唯有船桨拨动湖水潺潺。

“就在这里吧,”不知过了多久,柳梦生轻轻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终年隐于云气之中,就连拂云孤馆中也没有几人知晓云天池究竟有多么广袤,置身云雾其中,真有一种与世隔绝之感,仿佛时间于此早已失去了意义。

只不过,柳梦生此来是有明确意图的,并非是来修养身心的,但令他困惑的是师尊虽是建议让自己来云天池上领悟一番,可却没有说要具体如何领悟。

“罢了,罢了,”柳梦生决定先坐下来,从自己熟悉的方面开始。

柳梦生盘坐于竹筏之中敛息凝神,遥想自己修行之初,便是感知世间万物的气息,想来这或许与师尊曾说过的灵气收发有几分联系,于是柳梦生便将自身气息缓缓散出。

然而,当自身气息刚向水下蔓延仅仅数尺,柳梦生就清晰地感知到湖水之下阴炁凝重,深不可测,比之湖畔所感受到的简直犹如天壤之别,而这还只是浅浅一探。

阴气胜极,阳气不生……

脑海中恍然浮现一语,柳梦生不禁喃喃:“这云天池下盘踞的阴炁究竟有多深重?”

带着几分好奇,柳梦生催动自身气息向下探去,而就是这么一探,却让他震惊不已。

起初柳梦生也只是将向湖水之下贯注的气息多加了几分,除却感受到阴炁愈发厚重以外,便是发觉自己散出的阳炁会被湖中阴炁迅速吞没,继而交融,化作阵阵浓雾飘出湖面。

然而数息之后,柳梦生忽然察觉无论自己如何尽力倾注,下探的气息却未有前进分毫。细细感知一番,柳梦生才发现并非是自己的气息受到了阻挡,而是那湖底阴炁彷如无底深渊一般,将倾注而去的阳炁吞没。而这阴炁之凝重,纵使柳梦生全力而为,也不能令自身气息透过分毫。

玄阴化形,这湖中阴炁莫不是有了形体?柳梦生忆起青萝所说,不由心中一沉,遂决意再度倾尽气息向湖中贯注。

只是不料这全力一探却是激起了阴炁涌动,柳梦生只觉自己倾尽全力贯入湖中的阳炁就彷如长夜中一点星火般猝然泯灭,而那湖中的浩荡阴炁犹如一头发现猎物的巨兽,竟是沿着自己贯注的阳炁追溯而来。

柳梦生大惊,身体仿佛觉察到生息受到胁迫一般,本能地断绝了对气息的查探,可心神还是被荡漾而来的阴炁所震。

“唔……”柳梦生恍惚地瘫坐竹筏之中,勉强用双臂撑住身体,回神之时才觉冷汗已是浸湿了衣襟。

想来祖师爷也曾提及湖中阴炁郁结,可柳梦生万万没想到水面之下竟是这般情景,只怕那日师尊以鱼竿引动的鲸跃之景,比之这湖底盘踞的浩瀚阴炁也不过是沧海之一粟。而且比之以往,柳梦生也觉此番试探大有不同,这湖下阴炁就好像是有意识一般地吞没周遭阳炁,甚至方才自己都感受到生命受到了威胁。

柳梦生不由后怕,之前自己也曾在这湖上以气息寻人,只是当时他主要是将自身气息沿着湖面扩散开来,并未向水下深入,如果那时就发现湖底情形如此,估计便也没有心思寻人了吧。

“这云天池下盘踞的阴炁凝重至此,长久以来竟然没有邪祟催生?”稍定心神的柳梦生不由望向孤馆的方向,心中暗暗忖度,姑苏柳氏将宗门立于湖畔或许别有深意。想来师尊先前所为,除却向自己演示道法以外,兴许还有疏解这湖中阴炁之意,只是要散去这般凝重的阴炁,怕不是要用上千百年之久。

“所以师尊究竟是为何要我来这云天池上呢?”柳梦生终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