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邀月(七)

清晨的云天池上雾气缭绕,偶有微风拂过,云气流宕,似化作浮空河川徐徐流淌。而唯有在那云流交错处,才可窥见孤馆一隅,白墙黛瓦,修竹岸柳,好一方静谧的世外之境。秋风渐凉,一片柳叶依依不舍从枝条上飘落,随即一声郁闷的长叹打破了这一方宁静。

“完了!又修偏了!”

柳梦生仰天长叹,而后无比沮丧地仰躺在地,柳青泉和青云两人闻言也纷纷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在柳青岸的严苛要求下,后院重修自然非是一日之功,然而如今的柳梦生脑中全是师尊钓起湖中灵炁的情景。

当时柳荷翁扬手收杆,看似平静的湖面风云骤变,纵使未将自身气息散出,柳梦生也能清晰地觉出那纤细鱼钩的所牵引出的磅礴阴炁。灵炁流转,镜湖之上无风浪起,只消一息之间,自湖心深处就掀起层层烟波,阴风怒号,雪浪排空,上一刻还是静谧之境的湖泊却在刹那间展现出瀚海波澜之壮阔。

而随着柳荷翁轻扬右臂,鱼钩牵出的灵炁愈发庞大,柳梦生木木地望着那无形的磅礴阴炁浮空,越过两人头顶,恍如狂澜之既倒。若这股灵炁能有形体,眼前的这一幕当如巨鲸跃海一般震撼,柳梦生甚至有一种自己连同脚下栈桥随时都会被卷入其中而粉身碎骨的错觉。

正当柳梦生震惊于眼前的剧变之时,却见柳荷翁单手结印,口中法诀轻颂,霎时周遭气息向其汇聚,转眼间便形成了一个以柳荷翁为中心的灵炁旋涡。

待到灵炁旋涡成形之时,浮空的磅礴阴炁也以撼天动地的气势缓缓下压,倒是真如巨鲸回落入海一般。然而,当庞大的阴炁怒触回旋的灵炁旋涡的那一刻,气息骤然激荡,两股气息相撞之处,阴阳二炁急速交融,霎时间化出阵阵狂风盘旋而上。那风力之强劲,竟是将云天池中的湖水卷起,形成一道壮观水柱直通天穹。

所幸是汇聚在柳荷翁周围的气息旋涡也十分强劲,这才将狂风激流阻挡在外,而同处于旋涡中央的柳梦生也得以周全。

只不过,虽然风力未至,但柳梦生感觉这种压迫感比起自己当初在内门试炼之上唤来的暴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余光瞥见栈桥一段终是不堪摧折,被卷入狂风乱流之中,瞬间便碎作齑粉。见此,柳梦生只觉心神撼动,不禁抱住身边的木桩。只是这深入湖底的木桩此时也在不停地颤动,不知还能在这狂风激流之中支撑多久,亦或是柳梦生自己先被卷入其中。

面对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柳梦生终是忍不住地喊了出来:“师尊!这栈桥要塌啦!”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一声近乎央求的呼喊,柳荷翁双目骤开,剑指一并,扬手冲天,直指下压而来的浩荡阴炁,一股阳炁自其指间射出,犹如利箭一般直贯云霄。

刹那间自湖底跃出的磅礴阴炁被柳荷翁放出的阳炁所洞穿,而后阴阳二炁迅速交融,化作浓重的云气滚滚而来。只消一息之间,浓重的云气便吞没了云天池周围的一切景物。

待到风平浪静之后,柳梦生才敢再度站起身来,然碍于云雾遮眼,甚至看不见一尺之外的光景,无奈之下,柳梦生只得试探性地问道:“师尊,师尊,您没事吧?”

“徒儿莫慌,此身无恙,”而回应他的是自云气之中悠然自得的一语。

回想当时所见,柳梦生仍是心有余悸,亏得那栈桥没有全然坍塌,不然师尊定然不能那般悠哉。不过,令更柳梦生在意的却是后来师尊语重心长的指点。

按照师尊的说法,青阳天资聪颖,灵气收发于她而言,犹如呼吸吐纳一般容易,甚至并未聆听门中所授便自行领悟了。因此,柳荷翁猜测青阳兴许不知如何教授后辈对灵气的掌握,所以才特意引柳梦生至此演示一番。

对于青阳天赋之优异,柳梦生觉得就算师尊说的再夸张自己也信,然而对于师尊的演示,自己当时可没心情细细观摩。

而后柳荷翁倒是十分耐心地向柳梦生再度指点演示,当然此后的演示就再也没有像先前那般惊天动地了。只是,柳梦生发现师尊每每从云天池中钓起阴炁之后,都会将其化作团团云气升腾而去,似有疏解湖中阴炁之意,至于其间缘由柳梦生也无暇多问,仅仅是心中暗暗猜测云天池周围常年为云雾笼罩不会就是因为这般缘故吧?

而柳梦生之所以无暇他想的原因,自然是师尊接下来所说的修行之事。依照老者所言,若想驾驭灵气幻化道法,可以先尝试将自身灵力赋予手上之物,再以此物影响周围灵气运转。

对于这第一步,柳梦生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当初琴秋师姐教授自己的剑术与功法。于是柳梦生听罢当即就抽出宝剑,将自身气息附于剑身之上。

见此,柳荷翁也似有几分意外,遂嘱咐柳梦生继续尝试。只是之后如何用手中长剑影响周围灵炁,柳梦生就一筹莫展了,几番尝试却始终不得要领。

“徒儿不必心切,这等修行虽是基础,却也急不得,”柳荷翁长舒一口气,并未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建议柳梦生可以常来云天池上试一试,或许能有所领悟。

“徒儿再替为师取些竹子来吧,”柳荷翁瞥见柳梦生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微微一笑悠悠道。

“遵命,”此时柳梦生才发现,原来自己抱来的竹子全都被方才狂风卷走了,遂无奈地折回竹林中去了。而令柳梦生意外的是,湖畔这等撼天动地的异动居然没有惊扰竹林中的武秋彤等人,待到他回来的时候,李雁山和燕秀成甚至是在小憩打鼾,似乎全然不知方才云天池上发生了什么。

而自这一天之后,柳梦生便一直思索着师尊所授,总想着能再去云天池上体会一番,结果就是在修缮后院的过程中,无心留意四师兄图纸上各种细致的标注。

“偏了多少?还能补救吗?”听到柳梦生的感慨,远处的柳青云一脸绝望地扬声问道。

“怕是不能补救了,”柳梦生扫了一眼图纸,不用细看也知道这一处是要重新修缮了。

“公子,这一处修偏了会如何?”

此时,身后传来铃铃细语,柳梦生听了立刻起身望去,却见殷雪怜拿起地上散落的图纸仔细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