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美人狠毒心

美人在骨不在皮。北万梅是个漂亮的女人,即便她年近四十,大漠的风沙也在她身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

方涉是禁不住美人落泪的。临行前他让北万梅守住后方的军镇,结果她不仅失了阵地,还被昌军捆起来,弄得浑身是伤。方涉冒着火器和长枪的冲击杀回军镇,见此景大怒,将昌军尽数驱逐出去,救下北万梅。

三个月前受刑落下的病根还未根除,她在冷风中一吹,又发起烧来。北万梅缩在方涉怀中,发丝丧气地耷在脸颊上,轻声啜泣起来。

方涉可汗平生最受不得美人哭泣,更不必说怀中的是曾经为他撑起一片天的养母,她又是如此一副脆弱的模样。他心里五味杂陈,来时积淀在心底的怨恨与愤怒如今都烟消云散了。

于是北万梅便靠着眼泪躲过了这一劫,还得到了大可汗“好生照顾”的待遇。等到秦与匈奴进入长安城的时候,北万梅的伤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皇宫的大火烧了一个白天,到傍晚方才停息。皇宫宫殿的主体尚在,虽已奄奄一息,但金碧辉煌,仍透着贵气。方涉以及一众匈奴兵都在城中扎寨睡下,西凤悄悄出了军帐,来到北万梅的住处前,轻轻扣了扣门。

卢姨为他开了门,他便整了整衣领,阔步走了进去。

这是方涉特地为北万梅找的一家客栈,屋中陈设简朴素雅,颇适合修养。房屋的正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热茶相迎。北万梅正在桌前坐着等他。

“公主唤我来,是为什么事?”西凤开门见山地问道。

北万梅浅浅一笑:“我自十八岁出使匈奴,先是作齐律的妾,后又是方涉的养母,兼是他的......‘妻子’。他们父子二人一脉相承的凉薄无情,喜怒无常,生性乖戾。方涉不是一个能够总领天下的人。”

西凤道:“您是大昌的公主,自然觉得北家后人更适合当这天下之君。”

“北正明又何尝不残忍薄情呢。”北万梅轻描淡写道,“我在朝廷动荡之时委屈自己出使匈奴,受尽凌辱冷落。后来朝廷强盛起来,他虽然作文赞颂我,却没有要把我接回长安的打算。我说到底是出使,也不是嫁到匈奴那边去了,回到中原也不算是违背当初的诺言。”

她言罢举杯饮茶,仔细品了品茶叶的味道,又说:“自太祖以来,大昌的天子都要随燕王上几次战场,如今坐天子之位的那个小辈没上过塞北的沙场,到底是差点锐气,逊色一些。”

西凤默然。

“先生却是将一手烂牌打得流光溢彩。”北万梅忽然道,“倘若能生在个乱世,占仁义之理,革命自立,又何须借这外敌之力。”

“请公主明示。”

北万梅饶有兴致地看着西凤,西凤可以从她眼底里看到雄雄野心。她若不是大昌公主,也可以是天下棋局的对弈者,那时方涉又如何是她的对手。

“我想助你一把。”她说。

长安城有艺人豆志,通晓说书、吞剑、吐火,还会唱两句戏词。次日中午,北万梅叫人把豆志请来,与他说了囊中计划。

豆志听后一笑:“您只管叫大可汗过来,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就是。”

北万梅便与西凤精心准备了一番,包了一家酒馆的夜场,命人做了一下午的各色佳肴。待北万梅借“庆功”之命请来方涉,便有提前找好的美女穿上色彩鲜艳的舞裙,将菜肴端上桌。

“庆功怎么只叫我一个人来,其他兄弟们呢?”方涉环顾四周,起了疑心。

“你怎么不叫你的兄弟们也做大可汗。”北万梅瞥了他一眼,戏弄道,“这是我单给你一个人准备的,旁人轻易享受不到这待遇。”

方涉被她按到座位中,先看了长安歌舞。乐师与舞女都是原先群芳楼的人,西凤与群芳楼楼主一联系,便聚起了这么一帮人。

北万梅坐在方涉身边,看得津津有味。方涉悬着的警惕之心便渐渐落了下来。

歌舞之后便是豆志的舞剑与杂耍。只见他挂了一身的碎布条,和着欢快滑稽的乐声上场,舞步凌乱,俨然一副醉态。

忽然豆志脚下一定,手腕一翻,剑锋直指向座上那身材魁梧的异族男人。音乐的鼓点忽然密集紧凑起来,豆志持剑径向方涉刺去。

方涉倏地站起,一把钳住了豆志的手腕。豆志笑了笑,张开手掌,方涉定睛一看,他手中的剑已经不见了踪迹。只见眼前人张了张口,用另一只手探进喉咙,提出方才他握在手中的剑来。

北万梅瞧见方涉眼中的一抹惊慌时,捂着嘴笑了。想到她说过这是杂耍表演,方涉讪讪地松了手。

有人为座上两人端上来了一壶酒、两只酒盏。北万梅斟了酒,一杯递给方涉,一杯拿在手里。杯中酒水清澈,送酒的姑娘介绍说是店中的佳酿,店家特地拿出来献给大可汗和公主。

方涉看着手中的酒盏,缓缓将它递到了北万梅嘴边,自己则向前倾去身体,双唇附上了她的杯子。北万梅莞尔一笑,与方涉同举杯,饮下彼此杯中酒。

乐师继续奏乐,豆志也继续舞动着手中的剑,时而口中吐出火苗来。

“嚓——”

方涉忽然倒在桌子上,吐出一口鲜血,两只手慌乱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不慎将两只酒盏打碎在地。音乐声随即戛然而止,屋内众人都向他投来目光。

匈奴大可汗不可置信地看向北万梅,只见她嘴角也渐渐渗出鲜血来。桌下,她的双手已经不安地将她的裙子硬生生撕出了一个口子。

方涉这才明白酒盏中没有玄机。

他们两人都活不过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