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葬月是被突然一重的颅顶闹醒的:“唔?”
反应过来的他睁眼便见一团毛茸茸的物事闪过,蹭过脸颊窜至胸前。
他下意识伸手去捉。
不料这团毛茸茸的东西竟是活的,更兼灵动非常,身子一扭避过擒拿大手,在无情葬月背上、胸前、脸上、颈中,迅捷无伦的奔来奔去。
理智复苏的无情葬月这才看清,原来那竟是只赤棕色的小松鼠。
“啾!啾啾!”
奔来奔去的它看来大为欢喜,相当乐意与人嬉闹。
于是同样醒转的荻花题叶循声望过去,就看到自家小弟正手忙脚乱的抓那只灵活的在他身上四处乱跑的松鼠。
肖似的衣品与肤色更添擒捉难度……挚友少见的慌忙情态照眼,荻花题叶心感趣味。
“这是花栗鼠,基本上是从小养起来的才会亲近人,野生的能主动亲近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时,无情葬月也终于抓住了这个小东西,小心翼翼的捧在了手上。
小松鼠一边叫一边还亲昵的蹭了蹭无情葬月的手指。在他的手中一直啾啾的叫着。
“既然这松鼠这般喜欢月,不如……月你就带回去养着吧?”荻花题叶建议道。
闻言,无情葬月眼睛亮了一下。
低下头去尝试交涉的他以一种堪称希冀的态度问。
“你愿意跟着我吗?”
行动胜于言语,这只松鼠爬到了无情葬月的肩膀上,对着荻花题叶啾啾的叫了两声,似在致意传达感谢。
“万物皆有灵性,这只松鼠既然能主动选择主人,那必然是与月有缘。”荻花题叶走到无情葬月的身边,轻轻摸了摸在他肩膀上站着的小松鼠。
“啾!啾啾啾!”小松鼠歪着头看了看生人,竟也没有任何反抗。
“不妨给它取个名字吧。”荻花题叶说。
“我来取吗?”无情葬月迟疑。
“名字对于一个人或动物的意义,我想月应该能深刻地理解到。”荻花题叶语意深沉,“况且,这松鼠本就是冲着月来的,它的名字自然是由你来取,若是花来取,那岂不是成了越俎代庖么?”
被说服的无情葬月思量片刻,再开口,口吻十分认真。
“既然它一直都是啾啾的叫,那不如就喊它……小啾好了。”
小松鼠似乎听懂了无情葬月的话,对着他又啾啾叫了两声,似乎是很满意这个名字,
‘这名字还真是省事……’荻花题叶暗道,‘算了,月自己喜欢就好。’
面对乖宠,只道贱名好养活的无情葬月少有的卸下文青外衣,表露温柔本性……
道观后院里,无情葬月正满院子追着松鼠小啾乱跑。
抱臂倚柱的荻花题叶站在廊下,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它逃,他追,它逃,他追……
几圈转过,就差展开轻功追堵的无情葬月一手端着里面盛着不明东西的碗,少有的气急败坏。
“小啾回来!别跑!”
小啾一个灵活走位,躲过主人抓捕,迅速爬上院中的树,站在树上一直冲着无情葬月不满的叫——
“啾啾啾!”
无情葬月抬起头,看着站在树上的小啾,为之气结。
眼看这一人一鼠开始了大眼瞪小眼,荻花题叶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见笑声,无情葬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向廊下请教道:“二哥,为什么我给小啾准备的食物它不吃呢?”
荻花题叶看了看无情葬月手中拿的碗中盛着的不明黑色物体,沉默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它也知道吃了的话肯定会死吧。’
话虽如此,但看到小弟用虚心请教的眼神望着自己,为了不打击一个年轻人的信心,这句话荻花题叶是怎么也不能说出口的。
“或许是因为……”荻花题叶斟酌了一下语句道,“食物不合胃口吧。”
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无情葬月坦诉苦衷:“可月以前没有养过动物,不知道松鼠吃什么啊。”
在通幽谷的时候倒是养过一些花花草草。
虽然不知道是具体品类为何,只是觉得好看就央着阿嬷帮他移了一颗放到房间里养着。
结果过了没半个月,无情葬月居然愣是把那盆生命力极强的花给养死了。看着已经枯死的花,个性返璞归真的北风传奇感到特别委屈。
于是他边哭边抱着花盆去找了娇姨,娇姨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得出了原因,然后盯着那盆死了的花看了好久,才摸着他的头缓缓说了句话。
“这或许……嗯……姑且也算做是你的天赋吧,阿弥陀佛!”
双手合十的娇姨低喧一声佛号,开始超度往生精灵。
镜头转回如今。
“嗯……”荻花题叶想了想,掏出一个布囊递了过去,“花这里还有些用剩下的干果,不妨月用它来试试?”
话未落手已空,小啾身形飞窜便将零食夺过,跟着一个晃弯折返,又上树去了。
“干果?”无情葬月持怀疑态度,“吃那个东西能吃饱吗?”
“月还是不要用人类这么大的身体来衡量松鼠这么小的身体为好……”荻花题叶语气委婉。
“我以为……松鼠是可以吃人吃的食物的。”无情葬月道。
仙舞剑宗之人,对品味似乎总以一种扭曲的执着在。
‘你手里的那碗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之为食物了好吗!’没来由记起剧中见闻敖鹰茶艺的荻花题叶心想。
然而还不待他说什么,那厢小啾便即忍无可忍硬性矫正。
“咚!”忽地一声闷响,无情葬月只觉得脑门一阵疼痛,却是被一物砸中了额头,定睛一看,地上还滚动着一枚坚果。
他抬眼瞧了瞧还在树上气得直叫的小啾,又低头有些郁闷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盛满黑色不明东西的碗,无奈叹气……
凯风弼羽是被肚子里勾起的馋虫闹醒的。
睡至午后,双眼似睁非睁若醒还睡的他闻着香味翻身下床,梦游似的来到桌边捏起糕点就吃。
“这是……”糕点入口尚温,咀嚼几下回味无穷的士心更感熟悉,是他平素最爱的糕点,“芝心糕?”
志存高远,意守平常,象征辅士的一片良苦用心。
“士心。”
一声轻唤自背后传来,凯风弼羽回眸便见推门入内的檐前负笈。
檐前负笈是昨夜到得此处,不过那时士心已经睡下,因此没有打扰。
“咦!”檐前负笈道,“你已经在用膳了吗?”
赶时间的他本意还想是不是要先带凯风弼羽解决温饱问题呢。
“劳烦辅士了,这芝心糕滋味很好,不想辅士还有如此手艺。”士心点赞出声。
“你在说什么,这——”檐前负笈一怔,捏起一枚五仁馅糕点看了看的他否认道,“不是我准备的啊。”
“啊?”士心大是讶异。
“芝心糕制作工序繁琐,”檐前负笈回答说:“身处异地,仓促间来不及准备。”
至于外带,檐前负笈倒确实有物什带在身边。
可惜那非吃的,更是奉命要交到荻花题叶的。
“那是谁?”说到这里,凯风弼羽心里隐隐有了个人选。
“来不及耽搁了。”
檐前负笈望了望天色。
“长姐要我来带你前往观战。”
“观什么战?”士心问……消息滞后兼之不喜斗争的他跟随荻花题叶进修后,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你不知情么?”檐前负笈看了眼士心,“今日是荻花题叶与颢天玄宿的决战之期。”
“这……为何?”
乍然听得重磅消息,凯风弼羽心下一跳,语声中更杂几分担忧未觉。
“路上说明罢。”檐前负笈道。
天风云浩荡,有峰号翠微。
高逾千丈,擎天而立,云雾飘渺深处,一朝敲金钟响玉磬,摇动战鼓,此地今日注定是要名震天下。
昔日阴阳宗子,携云杖远游归来重奉天师的荻花题叶,决战道域擎天之柱,掌令紫薇一手平定战乱的颢天玄宿,论定法脉沉浮。
这场攸关四宗局势乃至道域命运走向的约战,自一开始,便注定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
当今武林上各方势力,此刻齐至于翠微峰之下,眼证此番旷世武决。
山峰木林之内,剑宗一行人员精干,只来二三,归海寂涯身旁是惯常相伴左右的皓苍剑霨,以及特地出席的登虹造殛。
余者如辅剑八老等中坚力量俱未来到,而是照常镇守剑行道。
须知,内乱过后,仙舞剑宗虽暂陷低迷,但去芜存菁后经过几年修养,有赖归海寂涯励精图治,广纳门徒修订剑谱,已有重振气象。
也是个性守拙藏锋的敖鹰有意韬光养晦,这才不显山不露水。
此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左近那人,或者该说那方宗派……
顺着归海寂涯视线看去,但见一男子身着武士服,窄袖衽袍,背负斩马刀,厚背薄刃,容貌瘦削英俊,两眼精明,熊肩猿腰,看来非常威武,
“笑残锋。”
一声久违致意出自归海寂涯之口,道破那人身份——
现今神啸刀宗掌令千金少。
那是内战中实力受创最深的一派,作为最先流血引燃乱象的刀宗元气大伤,至今尚未完全恢复过来。
也亏得存亡之际,笑残锋挺身而出,力挽神啸宗楣于狂澜而未倒,现今倒也教养出不少人才。
归海寂涯敏锐注意到了千金少背后的两名门徒……那是两名身穿棕褐得罗,腰佩障刀,面目清秀的英俊少年,年纪相仿。
正自打量间,两方宗脉逐渐靠近,执后进地位的夜雨凋枫礼数周全:“晚辈戚寒雨见过仙舞宗主。”
“晚辈涂万里见过仙舞宗主。”个性世故的碎星刃亦不甘人后。
‘姚百世、骆千秋未曾出席吗?’归海寂涯若有所思……看来刀宗也受无常元帅执法范围之内。
在金刀仙翁不遗余力的宣传下,加之门下百千万三名弟子确实争气,这代刀宗弟子隐隐有以这三人为首的迹象。
同样有闻于此的归海寂涯目光扫过两人,在彬彬有礼的戚寒雨身上停留稍久,心中已然有数。
稍稍颔首权作回应,示意两人不必多礼的他这才看向千金少,由衷赞道:“有弟子如此,神啸刀宗何愁不壮。”
“麦褒麦褒,”千金少摆了摆手,“真要说弟子拔萃,又有谁比得过你们剑宗呢。”能落明暗双子策应,做足两手准备。
话脱口,光影落。
一道形如枫、红胜火的剑光临场压下,露出两人身形。
骤见来人,皓苍剑霨不由失声道:“霁云!”
皓苍剑霨虽料到无情葬月定然不会缺席观战,但未曾想过他会将醉梦无花一道带来。
剑宗秘密王牌岂能轻易示人……见识过前人暗子带来红利的执剑师眼下心底不无抱怨。
终归年长气沉胸有城府,归海寂涯淡定唤道:“飞溟。”
一声挽回将意外情绪扭转成正常问候,同时是在要一个解释。
“见过宗主,”无情葬月微微歉身,前后致意亲疏有别,“靖灵君伯父,神啸宗主。”
跟着他转头看向霁云——“未闻高山深水,总归见识不足,此战,对你有莫大益处。”语带告诫,指点后辈留心观摩。
“这……”似在迟疑的醉梦无花本能寻求长辈态度,“宗主?”
“希望你能从中学到东西。”
归海寂涯拍了拍霁云肩膀……这是同意了。
孰轻孰重,归海寂涯看得分明。
亲眼目睹两名绝代高手决斗过程带来的经验非同小可,对武者的益处,更是庞大得难以估计。
“哎呦!”千金少不由打趣,“看来你们对荻花题叶的评价很高。”
颢天玄宿的实力,道域旧人有目共睹,只是荻花题叶的能为尚且不明。
“关于二哥的评价——”
无情葬月微微昂首,仰望高峰参天,言由心衷抒发己见,决然维护兄长形象。
“再高,都不为过。”
耳闻几近大逆剑宗立场的言语,看着满眼赤诚的兄控一枚。
性情爽朗直来直去的千金少忍不住吐槽:“你真该去对面。”
南北角上,双宗分明,旌旗飘扬,声势震天地。
迥异于作壁上观的刀剑二派,星学两脉不约而同地带来了众多门徒、
似是有心一别眉角的双宗怎么都不愿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不似刀剑这边一水的鳏孤,星学各由双垣、掌令伉俪领军。
南湖岸边帆桅林立,密密麻麻,为首泊着一艘梭形快艇。
船头立着的就是临书玉笔和泰玥皇锦夫妇,他俩俱穿云纹水合服,外面披着湖蓝色罩袍,男的悦如临风玉树,女的赛似海宫龙女,一般的英姿勃发,超绝尘世。
在他们背后则是稍嫌来迟的檐前负笈与凯风弼羽,以及存在感薄弱偏又因色系缘故格外出挑的禹晔绶真。
北峰岭上旗幡错落,挨挨挤挤,居中一顶华盖最是醒目。
华盖下并肩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身着紫袍,身材挺拔修长,侧望面貌英俊,目光炯炯,颇具慑人威势;女子一袭白衣,身材婀娜,乌发挽髻不带金银,只簪领珠花巧饰。
丹阳侯、天雨如晴背后则是弟子几双按庚排序,青冥,问心无愧等等……
独有一人例外。
年方外傅的苍苍,被寄予重望的他特被允许占据最佳席位,瞻仰师尊风采。
“苍苍,注意看!”
瞥了眼夫君神色,共舟多年彼此心意相通,天雨如晴小声提醒道。
“此战非同小可。”
“嗯嗯。”
头挽道髻,身着莲花袍,颈戴平安锁的童子乖巧点头。
然而事实是,一心只在期待师尊高光亮相的苍苍对个中意义却谈不上太过在乎。
“留神来,好好学,”丹阳侯沉声警诫,“吾师兄,你师父的背影,就是你将来要效法的对象。”换言之,学不到东西仔细你的皮。
严父开口,苍苍霎时噤若寒蝉,愣愣应是:“哦!”
此时,翠微峰下,观战之人愈来愈多,正当众人屏息以待之刻,天际升起一道光芒!
星汉浮空如陷一隅,窥见宇宙浩瀚,横无际涯的天河中流里,蓦现群宿聚北辰,簇拥冲和诗号传荡。
纷纷议论间杂呼啸风声,都被这听来平淡的声音压得寂静——
“银涛波冷,掌中紫微云阵卷。星海沉沉,颢天无际一人还。”
法音传,垂泰阶,震荡九霄之上,赫见一道雄浩身姿,一瞬穿破万里云海,伴随一声低磁诗号,如星坠陨,落于翠微峰巅之上!
体着玄符仙衣,外罩墨绿绣云纹氅,白发整饬冠戴曲面笠帽,帽纱半遮半开,透着神情安和而沉肃。
正是当代紫薇掌令,道域第一人颢天玄宿。
“师傅师傅……”大感激动的苍苍呼声甚高。
‘颢天玄宿到了,那荻花题叶……’
此刻屏息以待的,不仅仅是阴阳一脉,还有观战的所有人,甚至还有隐藏于台面下的覆舟暗流。
“挥笔点墨卷再开,醉仰观岚景悠哉。倾向兰曰敬邀曰,叹矣自笑一字呆。”
再闻诗响啸傲山林掷地有声,如在耳畔的清润诗号甫落,另一抹风絮化光紧随紫薇垣之后从天而降。
花影旋降足履渊薮,绝泰山而凌五岳,登时整座翠微山脉宛若随之震动,碎落山石,如遭雪崩。
头戴嵌银扇云冠,身披八卦月白袍,眉聚江山之秀气,胸藏天地之玄机,眼眸半阖冷对苍生,只手拂尘在握,一掌持尘丝拿立。
银丝墨袍,乌发雪裘,错落的行妆相映成趣,衬着两张相类而又不同的清朗容颜,难分轩轾。
遥相对峙的两人,紫薇傲视苍穹,山客气盖寰宇。
不言而现的风度自然而然流露,未见如何用心,已是吸睛夺目。
“翠微峰举,落地者败!”
“天地见证,生死无怨!”
一者冲眉不动,平静开口;一者波澜不惊,沉着万分。
昭然决心底定,骤见尘埃惊起,此刻但闻两声——
“请!”
一字落,战局开。
早便暗自张机蓄待的颢天玄宿抢发攻势,掌含热流,唤风引火,功臻八成尽付当先一击。
“浩星归流——”
热流织电网,自掌心铺张开来,边缘凌厉锐利,如宇宙星辰之光芒,璀璨耀目。
“星火焚城!”
网中更有蓝霓一团,凝合聚拢,转红霞现丹珠,恍如赤日临空,炽烈耀眼,璀璨生辉。
信手一推,红珠萦绕电网,望荻花题叶劈面打来。
人随声动,掌劲呼啸而至。
荻花题叶伸掌横削,横掌触雄,立感万钧之力。
虽说劲犹万钧,但较之浩星归流大成者该有的力道仍显未足。
洞悉对手用心,荻花题叶心内感怀之余,暗自凝气,拂尘翻挥运化玄妙劲力,颢天玄宿雄浑掌劲顿时消散一空。
“返无!”
“奇招!”
赞叹一声,破招顷刻。
前式遭拆,颢天玄宿旋即人影一转,稳步踏乾,浩掌再赞,掌倾山河动容,激荡日月失色。
“极道星流掌!”
“阴阳碎骨掌!”
首度对掌,气撼寰宇,鬼神惊动,强烈震波扫荡百丈。
“平分秋色的一掌。”千金少评价道。
“只是初步的试探。”丹阳侯判断说。
‘当真如此么……’归海寂涯眯了眯眼,心想。
旭长辉无言,概因对阴阳武学修行最深的他已从中窥得一丝变数,足以动摇战局走向。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奈何丹阳侯一心只向颢天玄宿,为绝对自信遮掩心目。
是故,专修掌术的他反而不比归海寂涯看得清晰。
阴阳碎骨掌,并合五残功,迥异道家清净之意的近邪杀招潜藏指间近身而出,便待肢接刹那……
掌力受封,更有数股旋诡气劲倒灌入体,摧枯拉朽席卷心脉——
那是颢天玄宿身为浩星归流修者唯一的罩门所在!
分心守意攻防不减,颢天玄宿紧守方寸无碍,指开诛仙灭邪,竟是以残应残。
“二指灭道·重堕轮回!”
暗招首现即展上层,越过蓬瀛通达轮回。
精纯淬炼之道元,洒落一线璨璨霜色灵华。
凝银砾于指尖,须臾电射而出,不偏不倚,直锥荻花题叶胸骨。
斜里清光流泻,一柄银丝拂尘卷来沧浪无俦,冲散指力返有归无。
眼看塵丝盘指不得寸进,颢天玄宿拧腕收掌,纳袖再发,寸劲猝迸抖开纠缠一隙。
“浩星归流——”眼微凝,掌加催,颢天玄宿式开银汉,“屡变星霜!”变招脱手,随性挥洒。
银砾变幻千影重叠,仿若真有星罗并行攻敌,惊艳非凡,千手缭乱之中,更是杀机暗藏。
“潮变深渊。”
再说荻花题叶,返无不破,敌以缭乱,处之泰然,回掌应对间,尽显沉稳内敛,以静制动,单掌拂尘敌千手,不露半点破绽。
皆为顶峰修为,同立道域之巅。交手的二人步步为营,一者以快,雷厉风行;一者应沉,不骄不躁。
由地,及空,至天,肢接碰撞之声始终未绝,双强过手瞬息万变,又是数十回合转过。
再见一掌换递,立场对调仍是对峙如常,云淡,风轻,好似一切未曾发生。
唯有山顶满目疮痍,无言说明着此战激烈。
三招了断,各自能为心中有数。
不再妄动虚耗的两人反而沉寂下来,静静等候着最佳时机临近。
个中奥妙不足为外人道,唯有四宗境界高深者或能揣摩一二,小辈们却是实实在在地糊涂了。
“他们这是……”士心不解。
不解的他却懂得如何利用好身边资源,本能讨教长辈。
看了眼凯风弼羽,临书玉笔指点道:“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能左右胜负的已非招式本身。”
“而是心态与各种外在因素。”
刀剑方向,千金少同样不加保留,而是抽丝剥茧,从旁解读,帮助弟子窥得上境一斑。
“甚至于……”归海寂涯指拈落花一瓣,“一片落叶,一滴雨水,一缕气流,都可能成为影响胜负的关键时候”
“所以说时机,时机很重要。”星宗阵角,丹阳侯着重强调了一句。
这道理很简单,可以说放之四海皆准。
认对了时机,就可以大展所长;有可靠的支持,就能够为所欲为。
时机像甘蔗,大力榨取才有丰富的汁,遇上机会就要把握,因为机会往往可以衍生更多的机会。
失去时机便只能叹时不我予,机不复遇。
话说回头,场外插曲唱罢,崖上对峙静立的两人慢慢有了动作。
只见荻花题叶半眼缓睁,拂尘一荡披挂肩头。
颢天玄宿缓缓伸出右手,指按帽檐,威严之中透出一股动中之静。
看似理正衣冠别有机锋暗藏,均待引君入瓮。
刻意放出空门无果,紧跟着两人的动向竟是出奇一致。
拂尘卷褪狐裘,露出内里金色云纹法衣;掌轻扬摘曲帽,缀玉松簪斜飞束发挽银。
傍身外搭刷刷在空中飞舞,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千金少嘴角一抽,嘟囔道:“……这俩个人是约好的嘛?”这变数他还真的从来没有料想过。
更令人始料未及的还在后面,眼看着师兄的曲帽在风里飘荡,丹阳侯非常自然流畅地化光移斗将之接下。
自觉无二的还有禹晔绶真。
“输人不输阵。”
向娘亲低声告罪一句的他也不等答案,纵身就走……
学长周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禹晔绶真心下欢悦不足为外人道。
就在此时,满目红光一霎,转瞬即逝,连同带走雪裘。
不约而同齐齐落地,丹阳侯、无情葬月对视一眼。
‘师兄要全力以赴了。’丹阳侯暗道。
‘二哥可不会想雪之心血受损。’这般想着,无情葬月慢慢将手中麒麟裘收叠折好。
心思各异,莫名殊途同归,垂头丧气只有池差半寸的禹晔绶真。
一旁沉迷吃瓜的笑残锋倒是看得开心。
归海寂涯神色如常,分不清是喜是怒。
泰玥皇锦亦觉面上无光,学宗出阵人选竟由他派人士作为坚强后援支持,这岂非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脸。
“渊源甚深,幸如何之。”
宽慰一声语,旭长辉语意安抚别开权衡视角。
这是在说明荻花题叶与仙舞剑宗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哦,差点忘了学长还是半个仙舞子弟。”禹晔绶真道。
说着,他看了眼隔壁剑宗人马,目光落在气质方严的登虹造殛身上,却是蓦得想起一事来。
疑惑上心,禹晔绶真不禁问道:“对了,为何身为养父的靖灵君前辈看来不是很关心学长的样子?”
“这判断从何而来?”临书玉笔反问。
“我向靖灵君前辈陈述学长行迹的时候,前辈态度很是冷淡。”禹晔绶真说。
说好的爱屋及乌呢……无端遇冷的禹晔绶真心下残念。
听到这话,长辈们似是有了些猜测,只是不便诉诸于口。
“这嘛……”
临书玉笔顾左右而言他,只将求助视线投向身侧娇妻。
视而不见的泰玥皇锦兀自低头,似在端详船舷花纹。
“唔!让我猜猜,”檐前负笈倒没有那么多顾忌,坦言求证,“在登虹造殛面前,你是怎么称呼荻花题叶的。”
“‘荻花题叶学长’啊。”不明就里的禹晔绶真理所当然地回答说,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危险性。
“记住,下次在登虹造殛面前,你对荻花题叶的称呼应该是‘昊辰学长’。”檐前负笈道。
“为什么?”禹晔绶真看来理解不能。
外甥不开窍是该怎么办……檐前负笈叹息一声,直球发问:“荻花题叶本姓为何?”
“‘狄’啊。”禹晔绶真答。
“登虹造殛呢?”
檐前负笈又问。
“当然也是……啊!”两相联系,禹晔绶真这才回过味来。
看向靖灵君的眼光更添同情,就像是在瞻仰顶上亭亭如盖的人间最高峰。
所以说如画江山在给狄飞惊起道号的时候究竟有没有这层意思在呢?禹晔绶真忍不住又想。
而答案嘛,双亲三缄其口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前宗主还真是……”一言难尽,满脸纠结的禹晔绶真挖心搜胆尝试措辞,“有个性。”
他算是明白学长恶劣的性格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是一脉相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