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那片油菜花:
风在吹了,雨在落了,就像是有江南气质的春天,寒意依在,却在悄然孕育一片新生,不过这是寒气渐起的秋,孕育的是累累的果,告别的是将衰的叶,不过那片连绵渐深的金黄让我追忆起那春日野穹下鲜黄的油菜花田。
“在贫瘠,不公,阴暗的季节,油菜花突然跳了出来,给大地涂满了泼辣辣的亮色,宛似热烈的希望,忽然间公开在漫山遍野”张承志在《油菜花》一文中描述的,那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开始慢慢连接起我的记忆。春日里久未见晴阳时,那连片的油菜花田便是上帝遗留下来的阳光,编织在还是一片新绿的田野,连接着关于生命与渴望的期许。
那些灿黄灿黄的花朵,初识时却不在田地之中,而是在昏暗厨房的大竹篓中。初遇时,它们长长的茎被拦腰截断,残肢落寂地横躺在冰冷的地上,截口上还残留着绿色的汁液与腥红的铁锈。我那时没有意识到它们的痛苦,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它。沉寂,还是沉寂,彼此对视着,它的生命正在流逝,却还在倔强地蔓长着。
我未曾想过它对阳光,竟有如此大的渴望,让它似飞蛾扑火般扬着头,向着光,伸着柔弱却又坚韧的茎杆,也不曾相过它会在临死前留下那么动人心魄的魅丽与暗香,无色的光照耀在它纤薄的花瓣与未开的花苞上,放射出一抹亮色,绽开在昏暗中,驱散了沉寂。然后,是缕悠悠的香,是道闪闪的金黄色的光,将整个厨房填满,溢出了来,飘向高高的天空云境,久久没有弥散。我想它的确是想诉说些什么,或许它在控诉我的无情,又或许它是想在垂败之刻渴望留存一丝自己存在过的证据,可谁也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光不知道,云也不知道,或许它自己也不知道。
还开在漫野的油菜花,不懂铁镰刀的伤,它们就那样恣意妄为地开着,不管不顾地开着,轻接起绵绵的雨,腾起接地的雾,在细雨慢风里摇着,从不会刻意地谄媚,它们笨笨的,不爱说话。我听说,在路旁,在邻水地,在群山,在高原,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风在吹着它们亮黄色的花瓣,裹挟出自由的芬芳香气,不再往天上吹,而是徐徐铺开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风要万物醉倒在这个季节,这个有油菜花香气的季节。
在春眠夏未醒的交际,风吹散了它所有的亮黄色,它在一片新绿里琢磨起了自己的音乐。沙沙声又悄悄在风里响起,是它种荚里的种子们在雀跃,这昏暗狭小的空间可不是它们想要的居所,它们想要躺在湿软的泥土里滚一遭,想要看看碧色的天与耀眼的光,还要闻闻自己的花香,种荚外的世界似乎格外吸引着它们。当风吹干了油菜花的茎杆,在深扎在土壤里的根络开始枯寂,收获的季节便已默然宣告。春日里连绵的花海褪去一身金装,变成了干黄的枝杈,它们还是爱与风戏耍,沙沙,沙沙,那或许是它们为自己响起的悼念,又或许是新生儿的啼哭。
阳光明媚地照着,干枯的种荚被燥热灼伤炸裂开,蹦出来的或红或棕的种子被小心翼翼的收集到竹簸箕里,等待时间与阳光的双重催眠,褪去残留的水汽,安抚它们躁动生长的心。等待一个冬天的安眠,在某个春日里亲吻土地,遇见另一个明媚的辉煌。它们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来,就连种它们的农人也不知道他们因何等待油菜花开,明明期待的不过是春日里的一捧鲜,没有吱呀的古式油坊,为何就等待了那抹亮黄?等待了那道沙沙声?大概他们被迷住了,大概他们醉了,早在花开风吹的时候就迷住醉倒了,在寒风未褪的早春就在期待着那抹亮黄色,那缕暗香。
我想,是它骨子里那种淡然而自信,柔弱而坚韧的性子,迷住了每一个见过它的人。它们中的每一朵花都那么纤薄,每一片叶都那么柔嫩,却没有一朵花,一片叶是脆弱的,或许正因如此大地的每个角落都有着它黄彩绿莹的身影,它的逍遥洒脱,它的朴素自然,感染着每一位亲近过它的人。从此,那道身影与香气便很轻很轻地、很淡很淡地飘入了我内心的深处,淡淡地,轻轻地。
说声再会吧!在个烈阳晴空的春天,看着你折射出斑斓浓郁的亮光,在个阴沉绵雨的春天,看着你绽放出暖暖的春阳。
你的迷弟
写在阴郁的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