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忍听见这悲伤,远远地躲开了;躲在老桷树身边,想在他们身上找到一点安慰。她望着树下的叶子,沉默了!
哑女猛地坐了起来,眼望着老李头儿
——大!
老李头儿一惊,笑了,笑哑了,脸上一片惨然!他的眼睛渐渐明晰了。
哑女望着本柄;
——本柄,我············我好舍不得·····
哑女眼睛里水汪汪的,像是有好多话儿要对眼前的人儿说;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句话没说完,哑女的眼睛就久久的阖上了。
本柄的脑中,久久的回响;本柄,我好舍不得你!本柄,我好舍不得你。在那一刻,他猛的忘了自己会说话,看到哑女闭上眼睛,他的心针扎了一下;喉头滚动;
我也舍不得你啊!
本柄一瘸一拐的把哑女推了出去,他不让一个人跟来,本柄在地上一锄一锄的挖着坑,嘴里说个不停;像是要把哑女这辈子要说的话说完。本柄在把哑女埋了后,扑到坟头放声哭了一场。在坟的旁边在了一课梧桐树,嘴里重复着;
我也舍不得你啊!
大黑狗闻到哑女的气息,蹲在坟头,久久的守着。
老桷树静静地看着这场灾难,树干流出了他恻隐的眼泪;
——老天啊!该收手了;这儿的痛苦已经够多了!他发出不平的怒吼;树叶簌簌的落下,它觉着自己也想得了热病一般,生命在急剧燃烧,树叶一直掉一直掉,它光了,秃了,枯了······
一旁的老伙计一看他呼喊着;
——兄弟,快醒醒!
静艳急急忙忙的往本柄家赶,本柄知道郭化儒病了;提了药箱就走,静艳拉着他的手;
“本柄,化儒让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本柄拄着木棍儿,急急地赶;老弟,你可不能有事儿啊!
在他心中他已经将这个外乡人当成兄弟了。
本柄推开门看到他坐在书桌前,看见他来了,对他笑了笑,又怕赶不上一般;
——哥哥,你终于来了!
静艳忍不住抽噎,化儒让女人出去了。把本柄拉到身旁,怀里掏出一封信给他,
——哥哥,我去了再看。他又拉本柄桌上的书,
——啥时候了看这个。
化儒拿手指一指;
大明,太祖十二年,子虚县发热病,急泄,人可传人,损失甚重;太医乌大有用药方;川餫四钱,白芷四钱,麻黄二钱,白芍四钱,防风四钱,荆芥四钱,甘草四钱,紫苏三钱;救人数千·········
看完,本柄知道了化儒的用意,
——哥哥,回去配药吧!说这对本柄做了三揖;
——哥哥这三揖,一揖是为天下人,一揖为我自己,一揖围我的妻小,慢走!“
——啥时候了,还整虚的!我配好药来救你。”握住他的手。
化儒等本柄一走,将静艳叫进来,交代了一些事儿就一命呜呼了。
本柄回去一夜苦思,配出了方子;将煎好的药往这边端来,看见静艳一身白衣;两行泪就掉了下来;好人短命啊,老天!
他当着静艳和两个娃子的面,念了一遍,化儒塞进他怀里的信;
本柄兄启
本柄兄,小弟在此先行拜谢;小弟自知命不久矣。身后事,唯兄可托;弟来临河村七载,多劳兄照顾,与兄交最好,反复思虑,事托兄,余去无憾;一事;吾之死,报与白山城恩师刘伯仁知;二事;吾妻年芳,若再嫁,劳兄支持;若妻不弃,孤儿寡母,熊多多援持;三事;吾子继吾愿,读圣贤书,当有为;愿兄教犬子识字,待年有十即送白山城求学。劳兄如此,弟来世再报。吾子永世记兄大恩。
郭化儒绝笔
静艳听了信哭个不停,本柄停了新眼圈红红的;这人·········当即回家扛了一袋白面过来。临河村人们没有忘记这个救了他们命的白面书生,对这家人格外照顾,本柄也教化儒的娃子;敦成,玉姝认字;郭嘉的小子有他爹的聪明伶俐,学东西也快,以后确有一番作为;郭家的女子却和本柄的娃子有一番纠缠的故事···········
热病终于被风带走了,村人们恢复过来了;活下来的人望着新添的土堆,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可是日子得照样过下去;狗日的,活下去才是正经!钱多钱少,屋大屋小········人要是没了,啥都没了!
活下来的人对生活有了跟深刻的了解;他们吃馍馍更香了,不在嫌弃婆姨丑了,不嫌男人没用了;欢喜的搂在一起。就像新婚一般;酒也更香了;
——太好了,你还活着!
——咋没死到你呢!哈哈哈
一个寒冬带走了八月热病的余悸,村人们把这段可怕的经历埋藏着心底的最深处;等到十几年,几十年后当故事对着小娃子说。
虱子吸一口留下来的人的血,真甜!
风盘桓在临河村上空,偷听着人们的喜悦。
老桷树对干枯的老伙计说;
——老兄,快醒醒吧!春天就要来了。
那干枯的桷树晃了晃头,仿佛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