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跃人收起飞剑，棺材轰然落地。
他看着面前平坦的地面，和站在一旁显然没打算动手的江茕星，不确定地指指自己：“要我挖？”
“我可花了四十文呢！”江茕星理直气壮。
行吧。
石跃人放下手里的篮子，撸起袖子：“看着啊，你这四十文绝对不亏。”
手边没有适合掘土的工具，他也不在意，扎了个马步，双手向前举起，掌心朝外，大喝一声。
长着绒绒野草的一小片地面开始颤动，仔细看还有细碎的石子在其中滚动。
江茕星看得目不转睛。
石跃人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暗笑一声：到底还是小孩子。
他双手一抓，面前的土壤掀开，地面凭空出现一个浅浅的坑。
“哇！”江茕星目测了一下这个坑的深度，“再来个四五次，就足够了！”
“还再来个四五次，你知道这样有多耗费灵力吗？”石跃人擦了把汗，没好气地从旁边的树上掰下一根枝条，不知他怎么动作的，竟然将那根枝条变化成了木制小铲锹。
他将小铲锹递到看热闹的江茕星面前：“你也别愣着，跟我一起挖。”
江茕星接过，有点失望：“原来修仙者也只能这么挖土啊。”
她还以为手一挥就好了呢。
“主要是我修为太低，你们凡人想象中那些能呼风唤雨的，都是大能，怎么可能跟我似的混迹在凡人堆里。”石跃人一边哼哧哼哧地挖土，一边道。
江茕星若有所思地抬眼：他说自己修为低微时语气平静，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怨懑。
等到日上中天，两个人终于合力将江鹄葬下。
江茕星站在墓前，静静地注视着原本平坦的地面上隆起的小土丘。
她对这个害原主活活饿死的罪魁祸首没什么感情，只是在暗自唏嘘原来自视甚高的修仙者死后与凡人也没什么区别。
花了那么多真金白银修炼，最后得到的，不过是死后尸体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些而已。
她垂下眼，转身往回走去。
石跃人看见这一幕，还以为她是在伤心，提起篮子默不作声地跟着她。
等到穿过桃花林，进入小镇蜿蜒曲折的僻静小巷，江茕星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转头看了石跃人一眼，似乎诧异他怎么还在。
“小丫头，我可帮你赶跑了那帮子亲戚，还帮你把江兄下葬，你不会连个客房都不给吧？”石跃人挑起眉毛。
今天这个突然来客确实帮了自己大忙，江茕星自然不会让人流落街头。
不过……
她看着石跃人那身堪比乞丐的打扮：“你身为修仙者，怎么这么落魄？连住店的钱都掏不出来吗？”
“唉，说来话长……”石跃人仰起头叹了口气，“前段时间给别人帮了个忙，不小心受了点伤，多年积蓄也消耗得干干净净。”
听上去像是个冤大头。
“你受伤了？”
“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两袖空空，钱回不来咯……”石跃人甩甩袖子，成功熏晕一只路过的蜜蜂，“幸好我已经辟谷，又想起老朋友江兄似乎就在这附近，才特意赶来，想讨个遮风避雨的所在，再好好把人间四处转一转。”
江茕星奇道：“别的修仙者都是抓紧时间修炼，你怎么还想着旅游？”
“到了这把年纪，还在想什么突破境界，都是痴人说梦。”阳光下，石跃人惬意地眯起眼，“众生整日汲汲营营，所求不过生前功名利禄，我大限将至，无欲无求，剩下这两三年还不能自在自在？”
大限将至？
看他活蹦乱跳的，不像是快死的样子。
江茕星仰起头看他，想了想问：“你是什么境界？筑基吗？”
会混迹在凡人中的修仙者大多是炼气期，能够突破到筑基期的少，但也不是没有，她的便宜爹江鹄就是筑基期修士。
“嗯，”石跃人痛快承认，“不过因为前一阵受伤，我现在的修为也就跟一个中阶炼气期的修士差不多吧。”
他不希望给这孩子留下“筑基期修士连个土坑都挖不好”的印象。
江茕星若有所思。
石跃人低头端详她严肃的小脸，乐道：“你这孩子，跟普通小孩真不一样。”
江茕星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看出自己不是原主，故作无事地问：“哪儿不一样？”
“小大人似的。”石跃人手很欠地捏捏她的双丫髻，“你对修仙者的态度也不像其他凡人那么诚惶诚恐，又那么了解修仙界的常识，其实你也想修仙吧？”
“你想多了。”江茕星不假思索地反驳。
石跃人不信：“你要是不感兴趣，为什么不把你爹留下的灵珠和心法给你姑姑的儿子？”
“那都是花钱买回来的！”江茕星瞪大眼睛，“我是杂灵根，他的心法根本学不了，留着东西只是打算等去了都城，找个机会把它们卖了，换回黄金罢了。”
相信可以换不少黄金！
她说得好有道理，石跃人一时语塞。
说话间，不知不觉二人已回到江宅。
门口的白灯笼还没有撤下，一开门，正厅里的白色帷幕随着微风轻颤。
一想到这是个有神的世界，曾经是个无神论者的江茕星小心脏颤了颤，庆幸此刻还有个味道很大的活人在身边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你住那边，被子什么的都在柜子里，自己收拾。”江茕星指着一间侧厢房道。
满脸都写着：别指望一个十岁孩子给你收拾屋子。
不得不说，当小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跟人客气。
“谢了。”石跃人却没急着回屋休息，一边看着她转身闩大门，一边孜孜不倦地劝说，“说真的，你试试修仙吧，杂灵根也是灵根，这世上总有适合你修炼的秘籍。”
“不用了。”江茕星一点磕绊都没打，闩完门往正厅走去。
石跃人略带遗憾地“啧”了一声，还是不甘心，跟在她身后继续道：“我真的很好奇，杂灵根能修炼到什么境界。我给你把脉的时候看过了，你的经脉宽广，是适合修仙的好苗子，当个凡人多浪费！”
江茕星头也不回：“修仙界太危险了，我想多活几年。”
“哪儿危险了？你只要不去那些秘境——”石跃人话还没说完，一眼看见桌上供着的江鹄的牌位，咽下后半句话。
得，这儿有个现成的例子。
江茕星也不管他，自顾自将正厅里的桌椅归置回原位。
她人小，这个世界的桌椅却全是实木的，又大又重，她挪动起来十分艰难。
石跃人顺手帮她，还没有放弃继续游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据说那里的藏书阁囊括了整个修仙界最顶尖和最偏门的秘籍，一定有杂灵根修炼方法的记录！”
江茕星闷头搬桌子，眼皮都没掀一下，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心动。
口干舌燥的石跃人遗憾叹气，搞不懂这孩子为什么才十岁就莫名像八十岁似的老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缺乏好奇心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