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眨眼入秋,重阳佳节,宫内张灯结彩,宫人们忙忙碌碌,四处穿梭。

黑蛟头一次瞧见这种阵仗。

司枕殿内伺候的宫人们待各司手捧着送来的灯笼挂在了廊下,宫人搭着梯子,手拿烛火将灯笼内的蜡烛引燃。

灯笼呈六面,面与面之间形成有弧度的夹角,围拢起来,面上不知是谁画着各种各样的小人儿行走在山水天地之间。

黑蛟跟在宫人身后,眼瞧着他们一双腿在宫里走来走去,殿外廊边被她们放了一盆盆金菊,细长的花丝层层叠叠,开得极美。

他没忍住问出声,“这是怎么了?”

宫人们笑着同他说,“今日是重阳佳节,按照宫里的惯例,会请王城里诸多显贵人家入宫。”

他靠在朱漆刷就的廊柱上,问道:“哪个重阳?”

一名宫人抬手,“黑蛟大人,借点水。”

黑蛟轻轻弹指,水珠在他指尖凝成。

知晓这黑蛟大人一直在识字,学习人类的礼仪,宫人手指蘸了水,在廊柱上一笔一画写下重阳二字。

“重阳是我们人间的节日,是家人朋友团聚之日,自古有登高祈福、秋游赏菊、宴饮求寿的习俗,不过我们今日也就跟着喝喝酒罢。”

黑蛟重复,“和家人团聚……”

“那司枕何时回来?”

宫人瞧了眼那靠在廊柱上的少年,黑发柔软地垂落下来,遮住了一些他光洁的额头,形貌是精怪一如既往的俊美,分明是一个男性,这垂眸一瞬间,她倒是觉得比那些女性精怪都要妩媚几分。

这几月下来,黑蛟比之当初初到殿中的拘谨,变得自在随意了许多。

不过那黏殿下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

日日都盼着殿下回来。

黑蛟这番问话,显然是拿殿下当家人了。

她笑着打趣,“虽是重阳节,可殿下最烦应酬,怕也是往常那个时辰才回来。”

黑蛟点点头,“那我和你们一起布置。”

这段时日的相处,司枕不在的时间里,他都会向宫人们打听她的事,从她们嘴中知道他没见过的她。

大约是他是司枕第一个灵宠,宫人们也觉得稀奇,喜欢和他说话,待他都很好。

很多知识和人类的文字都是宫人们教他的。

宫女们笑作一团,“黑蛟大人您就在一旁看着吧,殿下要是知道我们指挥您做这些,该是训斥我们失职了。”

黑蛟听她们这样说司枕,皱着眉,煞有其事地摇头,“殿下不会这样。”

见他果然句句维护殿下,宫人们笑得更开心了。

有些修为的侍卫从檐上飞下,也跟着调笑,“黑蛟大人,就这般喜欢殿下?”

靠在廊柱上的黑蛟听他们笑他,耳朵尖微微泛红,但还是点头,声若蚊吟,“喜欢……”

一宫人上前轻捶侍卫肩膀,“黑蛟大人脸皮子薄,莫要问得这么直白。”

侍卫一边躲,一边装作被她捶伤的样子直叫唤,“哎哟哎哟,我的错,黑蛟大人莫见怪。”

黑蛟一身玄衣裹身,腰间挂着司枕前些日子送他的佩刀,回应也不是,不回应也不是。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

熟悉的嗓音传来。

黑蛟下意识地就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他直起身,从廊上飞了过去,站在那人身前,“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早了一些。”

司枕揉揉他头发,“今日重阳,陛下宴请众世家显贵,我虽推脱得掉应酬,可也要去露上一面。”

黑蛟:“那咱们今日可还在殿中过节?”

“咱们去乾坤殿过节。”

“那宫人怎么办?”

司枕笑,“自然也去那边。”

她原本想摸摸黑蛟的龙角,可黑蛟不知被谁教坏了,为了不让她摸龙角,竟然在幻化的时候藏起了龙角。

没有龙角可摸的司枕,只能抓了抓空气过过手瘾,她调侃,“咱们小蛟龙真善良,都会挂念着殿中人了……”

宫人们附和,“黑蛟大人确实挂念殿、中、人,哈哈……”

司枕宫里的人都随她,没个正形,她起先还怕自家小蛟龙被带坏,没曾想黑蛟在这一干子人里混着,还是那么容易红脸。

她瞧着那些笑得前仰后合的宫人和侍卫,拍了拍黑蛟的肩膀。

心中暗赞,出淤泥而不染啊……

司枕问:“我前些日子买回来的那幅美人画可还在?”

“在。”

宫人进殿将一卷用丝缎系好的画递了过来。

司枕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外面有没有破损,然后解开系带,将画展开查看。

画中美人含羞半怯,一只手捏着袖子捂着嘴,另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裙子,云鬓高耸,身量纤纤。

黑蛟的视线落到画中美人身上。

那美人竟然偏过头来,冲他眨了眨眼。

黑蛟愣了愣,看向司枕,“她……”

司枕一笑,对着画中女子说道:“你可莫要戏弄我的灵宠,否则我就把你送还给康二。”

美人明明在画中,却好似能够听见司枕的话,她蹙眉白了司枕一眼,不过却也不再看向黑蛟。

司枕将画卷了起来,重新用丝缎系好,“走吧,我们去乾坤殿凑凑热闹。”

黑蛟拉了拉司枕的袖子,“殿下……”

司枕同她解释,“这画里的是个精怪。”

黑蛟好奇,“还有这种精怪?”

“妖界少有人作画,故而这种精怪在人间反而更加常见。”

一路上忙碌的宫人们,在看见司枕后停下脚步恭敬行礼,待他们走过去之后,宫人们才起身继续前行。

“这幅画是出自著名画手顾深之手,画中美人羞涩动人,那重金买了画的男子竟然将画供奉在床头,日日插香祈祷,竟然让这美人成了精。”

黑蛟不解,“这般容易?”

他当初有意识都不知经历了多少年。

“自然不易,但那人想必也是虔诚,日积月累,算下来也有一百来年了。”

黑蛟明白过来,“那人是修行者。”

众人到了乾坤殿后殿。

司枕抬手撩起珍珠串成的帘子,一番歌舞升平,声色犬马的景象落入黑蛟眼里。

司枕点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