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武松在清河县的名誉已经一落千丈了,这一点他自己也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不愿意去跟人解释,解释也没人相信。官府制作的小册子已经人手一册了,官府的意图已经大见成效。武松没打虎这件事已经开始深入人心。

现在让李达天感到头疼的基本上只有两个人,花千树和鲁秀才。先不说花千树,就是那个鲁秀才怎么也不肯修改县志。本来也可以叫别的人来修改,但是效果肯定不如鲁秀才亲自修改来得彻底。鲁秀才在清河县还是很有些名望的,也不能一味的硬来。李达天有些纳闷,这个鲁秀才跟武松非亲非故,平素也没有什么往来,怎么就那么固执迂腐呢?怎么就那么不识时务呢?

李达天正在看请人编撰的“武松没打虎”的话本,他觉得写得一点也不好,没有力度,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话本在否定武松打虎这件事情上并不是那样的坚决,旗帜还不那么鲜明。这也说明官府的工作做得还不够仔细深入,还有漏洞,力度也不够。鲁秀才本来应该是编撰话本的最佳人选,只可惜他执迷不悟。但是清河县有少数人还在犹豫,还在看鲁秀才的态度。鲁秀才的态度是非常关键的。所以当前的首要任务是要解决鲁秀才的问题。李达天让人叫乔郓城立刻过来。

李达天开门见山:“鲁秀才的书馆还开着吗?”

乔郓城小心翼翼:“回大人,关了两天,又让他继续开着了。”

李达天脸色一沉:“既然关了,就不要让他再开了。”

乔郓城:“小人明天就去办。”

李达天:“清河县还有少数人持观望态度,还心存侥幸。他们认为官府在撒谎!”

乔郓城:“大人,不如把他扔到河里去-----”

李达天:“胡闹!官府也是需要民心的,你懂吗?”

乔郓城连连点头。

李达天:“关掉他的书馆,他靠什么过活?总不能饿着肚子跟官府作对吧?”

鲁秀才犹豫了一个时辰,决定去拜访武松。他与武松没有什么更多的交集,只是点头之交。他知道武松改口那样说,肯定是被逼无奈,但是他对武松还是感到痛心疾首。一个堂堂大英雄,七尺汉子,怎么能这样没有骨气?

武松对于鲁秀才深夜来访并不感到特别意外,实际上,武松还有些害怕鲁秀才,他知道鲁秀才对自己很失望。所以,武松对他很客气,很尊重。果然,鲁秀才不给武松留情面。

鲁秀才:“武英雄,你让老夫失望了!”

武松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鲁秀才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武松无地自容:“你老虎都不怕,还怕官府吗?”

武松的脸有点挂不住了:“秀才言重了。武松不怕官府----”

鲁秀才打断:“你不怕官府?你喝不了十八碗酒吗?”

武松:“我、我可能记错了----”

鲁秀才:“老虎不是你一个人打死的?”

武松涨红了脸:“是、是-----”

鲁秀才激动不已:“那个醉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单臂擒方腊的武松到哪里去了?魂兮归来吧,打虎英雄!”

武松仰天长叹,瘫坐在院坝地上。这个时候,屋里传出武十八的哭啼声。武松朝屋里看了一眼,起身想进屋。

鲁秀才大喝一声:”武松休走!“

武松止步不前。

鲁秀才:“你有儿子,老夫就没有吗?!”

武松转身走过来,一把抓住鲁秀才:“我就进去看一眼!”

鲁秀才老泪纵横:“去吧,去看一眼你儿子。你武松有了儿子,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武松有些痛苦地:“你要我怎样?”

鲁秀才声音哽咽:“清河县没有让人自豪的历史。三百年来就出了你这一个大英雄,你的打虎壮举在大江南北广为流传,清河百姓无不为之欢欣鼓舞,《清河县志》因此大放异彩。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亲口否认打虎的事实,自毁名誉。你让清河百姓情何以堪?你这个懦夫,胆小鬼,骗子,打狗英雄!”

鲁秀才声音颤抖,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武松一会儿热血冲顶,一会儿沮丧难过。他想立刻冲到县衙大闹一场,痛打李达天。但是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没有那种豪气了。他想去,可是两腿不听使唤。

武松:“秀才,我武松不是那样的人-----”

鲁秀才朝门外走去:“清河县已无英雄!”

武松颓然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痛苦不堪。潘金莲走出来,在他身边蹲下,握住他的手,两眼湿润。

潘金莲轻声地:“我都听到了----阿武,你受委屈了-----”

潘金莲的眼睛在黑夜中明亮温暖。武松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武松:“我要教儿子武功。”

潘金莲:“阿武,你的武功还不够好吗?”

武松似乎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也没去多想。他只想着儿子长大了一定要教他武功,有了好的武功就不会受欺负了。

鲁秀才的书馆被县衙封了。他对前来封馆的乔郓城说他要见李大人。乔郓城告诉他,李大人没有闲工夫理会这件事情。

乔郓城:“鲁秀才,你也不能在家里设馆教书。否则,我就要拿你去坐牢。”

鲁秀才:“我可以离开清河县。”

乔郓城:“你也不能走出清河县一步。”

鲁秀才悲愤莫名:“我要去东平府告状!”

乔郓城笑笑:“可以。如果你走得出清河县的话。”

没有了书馆,鲁秀才就没有生活来源了,这个他非常清楚。他也知道县衙为什么要封他的书馆。

乔郓城:“鲁秀才,你何必要替武松说话呢?犯得着吗?”

鲁秀才一下子激动起来:“武松打虎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乔郓城扬起拳头,鲁秀才赶紧抱住自己的头。

乔郓城:“武松自己都承认了不是他一个人打的老虎,你偏偏还要帮他说话!你傻不傻啊?”

鲁秀才昂起头:“我不傻!你们才傻!武松打虎已经广为流传好多年了,人所共知。你们现在居然想改过来,是我傻还是你们傻?你们想瞒天过海,岂不是徒增笑话吗?”

乔郓城摸了摸胯刀,脸色阴沉。

鲁秀才脾气上来了:“有种你就把我杀了!”

乔郓城却没有发怒:“昨天晚上你深夜去武松那里,他有没有告诉你,老虎是他一个人打死的?”

这正戳中鲁秀才的痛处。

乔郓城:“有没有告诉你,他在景阳冈喝了十八碗酒?”

鲁秀才哑口无言。昨天晚上从武松家出来,他就知道清河县再无英雄,武松已经不是从前的武松了。但是鲁秀才为什么还要替武松说话呢?其实鲁秀才坚持的是自己的信念,这跟武松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武松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鲁秀才认定武松打虎是铁一般的事实,清河县必须有一个英雄。况且,《清河县志》关于武松打虎的记载是他亲自书写,那是他平生最有激情的一段文字,是他最为得意的一段文字。如果让他自己修改或者删掉那段文字,那就是打他的脸。

然而,鲁秀才亲耳听到过武松否认自己一个人打虎,亲耳听到过武松否认喝了十八碗酒。昨天晚上,在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情况下,武松居然不敢或者不愿意说真话,这让鲁秀才来了个透心凉。回到家中,鲁秀才喝了一夜的闷酒,长叹到天明。

乔郓城:“鲁秀才,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啥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用我来教你吧!”

鲁秀才不言语,紧闭眼睛。

乔郓城来回走着:“鲁秀才,如果你能保证从今天起,不再替武松说话,与官府保持一致,我现在就可以恢复你的书馆。”

鲁秀才看着他。

乔郓城:“咋样,鲁秀才?”

鲁秀才慢吞吞地:“乔都头,你可是武松一手提携起来的,做人不能这样啊----”

乔郓城打断:“那时候我不知道武松是那样的人!”

鲁秀才:“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毁掉一个英雄?清河县需要一个英雄!”

乔郓城:“清河县不需要武松那样的英雄!他如果是英雄,那他就不会当众承认当年他撒了谎!有谁逼他那样说了吗?他武功那样好,有谁能逼他?”

鲁秀才再一次哑口无言。

乔郓城:“武松打虎?有谁看到了?鲁秀才,你看到了吗?”

鲁秀才忽然说道:“那当年李大人为什么要给武松颁发除暴安良的嘉奖令?为什么要任用他做都头?为什么要-----”

话没说完,鲁秀才的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耳光。乔郓城瞪了鲁秀才两眼,活动了一下手腕,带人扬长而去。鲁秀才捂住火辣辣的脸颊,老泪盈眶。

李达天在傍晚时分接到京城那个朋友的密札,说几天前梁山泊大头领宋江已经被朝廷秘Mi处决。朝廷得知,虽然被加授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兼兵马大总管,宋江仍然对朝廷心怀不满,意欲起兵造反,并且密招润州都统制李逵前去谋划。朝廷当机立断,也将李逵一同处决了。

李达天大惊失色,冷汗几乎湿透了官服。朋友在密札中还说,朝廷正在追查宋江集团的余孽,比如像吴用、花荣等等那些人,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他还告诫李达天,像武松那样的人不可再用了,要严密监视他的行动,还要调查他与宋江卢俊义的关系,有没有什么书信来往。像武松那样有影响有威望的人是非常危险的,他是有能力起兵造反的。大宋国泰民安已久,万不可掉以轻心。一旦武松之类的人动了兵戈,你李达天就是大宋的罪人。

李达天把这个密札看了三遍,立即就烧掉了。朋友的密札虽然不是朝廷下发的公文,但是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有时候还更直接更明确。前几日李达天去东平府拜见陈文昭。陈文昭首先是赞许了部下对武松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已经初见成效。然后,陈文昭暗示可以再加大力度,把各项措施落到实处。现在看来,陈文昭的意思与朝廷的意图是吻合的。李达天对于自己当年给武松颁发嘉奖令以及亲自去杭州请回武松继续做都头感到害怕,陈文昭表示以前的做法也没有错,那时候朝廷也是允许的。现在朝廷改变了想法,只要你领会了朝廷的意思,放开手脚好好干,干出点名堂来,成绩有目共睹,那么朝廷是知道你的忠心的。

那么,陈文昭说加大力度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李达天左思右想,还是不得要领。这种事情是不能直接问上司的,李达天当然知道这个规矩。把武松立即关进大牢?李达天觉得这不是陈文昭的意思。如果是这个意思,陈文昭还用绕圈子吗?武松不像宋江卢俊义,毕竟他手里没有兵权,现在连都头都不是了,应该说没有什么威胁了。可是陈文昭为什么还要说加大力度呢?这个力度朝哪个方向使呢?李达天认为,综合朋友密札和陈文昭的意思,现在应该加强对武松的监管,同时寻找机会抓住把柄置武松于死地。为以防万一,还是先不要过于激怒武松为妥,要先消耗他的煞气和锐气,就像现在这样。他已经当众承认不是他一个人打虎了,他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嘛。澄清说明报告会的效果很不错,应该继续下去。

第二天一早,李达天叫人把武松请到衙门。

李达天态度显得比较亲切:“武松啊,孩子怎么样啊?我公务繁忙,也没时间去看看孩子。”

武松不禁有些感动:“多谢李大人关心。孩子长得还好。”

说到儿子,武松的语气变得有些柔和。

李达天继续攻心:“孩子长得像谁呀?像你还是小潘?”

武松咧嘴笑了,像个小孩儿,满心欢喜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李达天语重心长:“你看,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家和万事兴嘛,是不是?打打杀杀的日子过去了,武松啊,要珍惜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啊。”

武松连连点头。

李达天顿了顿:“这段时间的澄清说明报告会你配合得很好,本官很高兴,也很欣慰。就应该这样嘛。”

武松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李达天:“东平府又发公文下来,这个澄清说明报告会还要继续搞。武松,你看呢?”

武松站起来:“不是已经搞了三十多场了嘛----”

李达天笑笑:“你看你看,又冲动啦。”

武松只好坐下:“李大人-----”

李达天打断:“职责所在,本官也没有办法呀。”

武松想拒绝,但是实在是难以开口。李达天的这种态度让武松没了脾气。

武松:“李大人,我已经不是打虎英雄了----”

李达天:“还不够,还不够。要让清河县的百姓都知道你不是打虎英雄嘛。”

武松心里一阵难受,但是他努力克制自己。

李达天突然问道:“你现在跟宋江有没有来往?”

武松一愣:“没有啊!”

李达天笑笑:“你想不想你的宋公明哥哥呢?”

武松不喜欢宋江,这个我早就讲过。武松不知道李达天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梁山兄弟之间很讲义气,被称为生死兄弟,这是众所周知的。虽然武松不喜欢宋江,但是他不想破坏梁山兄弟的形象,不愿意说坏话。

武松:“公明哥哥永远是我的大哥。”

李达天几乎要站起来了,一脸惊喜:“哦?”

武松凭直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是错在哪里他不清楚。

李达天:“是不是还想跟你公明哥哥在一起做点什么事?”

武松茫然地:“做点什么事?”

李达天:“是啊,做点什么事?永远的大哥嘛!”

武松:“他现在不是在楚州做官吗?”

李达天:“是啊,他手里有兵权。”

武松觉察到这是一个危险的话题,但是不清楚危险在哪里。他决定实话实说:“他做他的官,跟我没有关系。”

李达天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兴奋了,似乎引起了武松的怀疑。虽然宋江已经被秘Mi处死,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公开,所以李达天决定不提这件事。不过,“公明哥哥永远是我的大哥”这句话被李达天牢牢地记住了。

李达天随便地拉扯了几句闲话,以消除武松的疑心。最后他说澄清说明报告会两天之后继续进行,希望武松积极配合,还说过几天去看看武松的孩子。武松只好答应了。最后武松请求李达天给他一点事情做,不然闲得慌。李达天笑笑,说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做好澄清报告会。

武松苦笑道:“啥时候是个头啊?”

李达天:“一直到老百姓相信武松没打虎。”

武松:“他们已经不相信了-----”

李达天:“必须反复讲,天天讲。”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武松马不停蹄地四处做澄清说明报告会。李达天命令乔郓城派人每次都押着鲁秀才去现场听讲。每天如此,武松已经疲惫不堪,内心也麻木了。老百姓的耳朵也已经听出茧了。李达天让官府给每个到场的百姓发放一钱银子,鼓励他们听下去。如果中途退场则没有银子可拿。到后来,鲁秀才也听得昏昏欲睡了。

武松打着哈欠:“各位乡亲,我武松根本没有打过老虎,我说打了十拳那都是我瞎编的。我、我最怕的就是老虎,我、我一见老虎就害怕,我就跑-----”

昏昏欲睡的听众突然爆发出了各种笑声,淹没了武松的声音。武松看着人们在笑,自己也咧嘴笑了,甚至有些得意。武松恍然觉得讲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别人的事。有时候讲着讲着,他就觉得自己确实不曾打过老虎。打虎只是他多年前做过的一个梦,他只是梦见自己打虎。

有一天,在又一次逗得听众大声嘲笑之后,武松在街上迎面碰到了西门庆。现在的西门庆已经不大惧怕武松了。武松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西门庆大声地:“武松!”

武松止步,但是没有回头。西门庆的几个保镖走过来,围住武松。然后,西门庆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

西门庆似笑非笑:“武松,不认识我了?”

武松:“认识。”

西门庆:“认识还不打招呼?”

武松漠然地看了看她:“西门大官人。”

西门庆本想放声大笑,但还是忍住了。他不确定武松身上还有没有血性,还会不会疯狂。他不想急于求成。

西门庆:“武松,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武松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个保镖吼道:“大官人问你话!”

武松慢慢扭头盯着那个人。那个人不禁退后了两步。西门庆看出来武松并没有傻,身上还有血性。

西门庆:“武松,有空到我府上喝茶叙旧。”

说完,西门庆带人扬长而去。武松继续往前走。路上已经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了,人们似乎都在躲着他,绕道而行。还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悄声议论着什么。武松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武松走进何况的酒馆,居然看到了何九叔。何九叔看上去精神不错,正在喝酒。

武松主动打招呼:“何九叔,好久不见!”

何九叔斜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回答。武松并不介意,自己就坐到了他对面。

何九叔冷冷地:“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喝酒。”

武松跟何九叔的渊源我曾经讲过,在施耐庵的小说《水浒传》里也有描述,我就不多说了。

武松:“何九叔,身体咋样?”

何九叔:“没死。”

武松:“何况,拿酒来,我跟你爹----”

何况走过来,毫无惧色地:“没有酒了!”

武松诧异地:“酒馆没有酒?你开啥玩笑?”

何况面无表情:“没跟你开玩笑。”

武松起身要去里屋看有没有酒,何况快步走过去拦住他。

武松:“让开。”

何况:“除非你打死我。”

武松伸手要推何况。

何九叔意味深长地:“武松,现在已经不是你可以随便撒野的时候了!”

武松转头看着何九叔。何九叔旁若无人地喝着酒。

武松:“何九叔,我想撒野的时候还是可以撒野的。”

何九叔轻蔑地一笑:“你撒撒看。”

武松忽然想起了家中的儿子,于是就慢慢地走出了酒馆。

何况:“爹-----”

何九叔:“不用怕。他再也翻不起浪了。”

西门庆白天看到武松的眼神,心里略有些不安。他把李达天叫到家里来吃酒。

酒酣耳热之际,李达天说:“大官人放心,武松现在已经服服帖帖了,早没有脾气了。”

西门庆:“不见得吧,李大人。”

李达天:“兄弟,我跟你说,我已经拿住武松的命门了,一拿一个准儿。他不敢逞强斗狠了。”

西门庆:“哦?”

李达天:“他不是有个儿子吗?那就是他的命门。没想到武松那样一个粗人,居然有舔犊之情!”

西门庆若有所思。

李达天端起酒杯:“兄弟,敬你一个。”

西门庆不理会他:“潘金莲不是他的命门?”

李达天:“也是。如果比起来,恐怕他儿子更是他的命门。”

西门庆自己喝了一口酒:“也就是说,如果动了他儿子,他就会拼命?”

李达天点点头。

西门庆一拍桌子:“你不是说,武松服服帖帖没脾气了吗?!”

李达天一愣,随后一笑:“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嘛。”

两人哈哈大笑。

西门庆沉下脸:“大哥,就算是兔子也不行。我要让武松变成一只老鼠!”

让武松服服帖帖没脾气,这个李达天觉得不是太难。但是要把武松变成一只老鼠,李达天还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来。

西门庆:“搜查武松的家,看他跟宋江有没有什么书信往来!”

李达天暗自吃惊,宋江被秘Mi处决这么绝密的消息西门庆都知道?看来这个人真的是手眼通天啊!

李达天故意装作思考的样子:“嗯,有道理,是个好办法。”

西门庆:“搜到最好,搜不到也可以试一试武松的反应,我们可以再作计较。”

李达天:“如果武松反应激烈呢?”

西门庆看着他:“那就跟他摊牌。宋江已经被处决了,武松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就在武松去做澄清说明报告会的时候,乔郓城带人搜查了武松的家。当然,他们什么也不可能搜到。武松不会写信,更不可能给宋江写信。

潘金莲盯着乔郓城:“郓哥儿,谁让你来的?”

乔郓城比较客气地:“我是奉李大人之命前来做事的。嫂子,你问了三遍了。对了嫂子,我现在叫乔郓城,不要喊我郓哥儿了。”

潘金莲抱起儿子,在屋里来回走着。乔郓城出神地看着她,心里一阵惊叹,潘金莲还是那么美丽动人。小时候他就觉得潘金莲是清河县最漂亮的女人,现在自己长大了,愈发觉得潘金莲更漂亮更有韵味了。小时候乔郓城常常梦到潘金莲,但是他谁也不敢告诉。他当时接近武大郎,其实是为了多看两眼潘金莲。他向武大郎告密,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让任何男人接近潘金莲。

潘金莲:“我就喊你郓哥儿。”

乔郓城:“嫂子咋喊都可以。”

对于潘金莲,乔郓城是不敢有任何哪怕是言词态度上的冒犯。虽然在内心深处他非常嫉恨武松,而武松现在的声誉也一落千丈了,但是他对武松仍然怀有深深的恐惧。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西门庆现在对潘金莲的态度是什么,所以他甚至不敢在潘金莲面前大声说话。

潘金莲冷冷地:“搜完了吗?搜完了就出去。“

乔郓城连连点头:“嫂子,得罪了。“

潘金莲突然问道:“你们到底想找什么?“

乔郓城当然不敢说出实情,但是他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想了想,意味深长地:“嫂子,你多多保重。“

武松一脸疲惫的回到家中的时候,潘金莲正在考虑要不要跟他说搜查的事情。她担心武松听了发作起来,惹出麻烦。但是这么大一件事如果不说,她也觉得很不妥。武松的疲惫在见到儿子之后一扫而光。他抱起武十八走到院坝,在院坝里小跑着,看上去无比欢喜。

晚上,儿子睡着了,潘金莲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武松问她怎么还不睡觉,潘金莲轻轻叹口气,说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你听了可不能生气。武松答应不生气。潘金莲就把搜查的事情简单地跟武松讲了。武松一下子坐起来,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随后他开始穿衣服。

潘金莲:“阿武,半夜三更你要去哪里?“

武松:“乔郓城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潘金莲拉住他:“你答应了不生气-----”

武松:“我去找他问个究竟!”

潘金莲急了:“他说他是奉了李大人之命!”

武松的动作慢了下来,然后坐在床沿上,在黑暗中发愣。潘金莲点上油灯。油灯亮起来的时候,武松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潘金莲:“阿武,明天再说吧。”

武松嘟囔了一句:“找啥东西呢?”

潘金莲:“我也不晓得他们来找什么东西,问也不说。”

武松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他们到底想找什么东西。

潘金莲:“阿武,你有没有对别人说过什么?提起过什么?”

武松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什么来:“我能说什么?”

潘金莲:“官府来搜查,不可能是为了银子吧?那点散碎银子他们也没有拿走。”

武松打了一个哈欠:“随便他们,家里没啥东西可以拿。”

刚刚说完这句话,武松猛然想起了宋江!他想起前些日子李达天跟他谈起宋江的时候那副表情,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是宋江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是在楚州做官吗?由于武松不喜欢宋江,甚至有些讨厌,所以他就没去多想了。他觉得有些困,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潘金莲轻声问:“明天不去找那个乔郓城了吧?”

回答她的是一阵鼾声。

一连几天李达天都在等着武松前来质问为什么要搜查他家,可是武松居然没有来。不但没有来,武松还继续去做澄清说明报告会。这让李达天喜出望外。他再一次相信自己确实拿住了武松的命门。他觉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真的是其言不虚呀!武松已经不是当年的武松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同时,李达天又有些失望。他想,如果武松前来质问或者发作起来,他就把宋江的事情拿出来压制武松,并且顺势解除他的捕快身份。但是武松居然忍气吞声了,当搜查不存在!宋江被秘Mi处决现在还没有公开,李达天也不便拿这个来说事儿。上面毕竟还没有下达捉拿宋江卢俊义余孽的命令。所以,他要等待机会。他也告诉西门庆要有耐心,对于武松那样的人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激出事变。

西门庆对武松的态度也有些纳闷,难道武松真的变了?真的变得小心翼翼或者胆怯了?对家中被无故搜查这样大的事情,武松竟然无动于衷?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达天:“大官人,你就放心吧,武松已经不是原来的武松了。他现在能做什么?”

西门庆将信将疑:“为什么呢?”

李达天咧嘴一笑:“我要是有一个像小潘那样漂亮销魂的老婆,我也不会到处争强斗狠了。哈哈哈!”

西门庆瞪着他。这是西门庆心中抹不去的恨与痛。

李达天赶紧拱手:“得罪得罪。下官自罚一杯。”

西门庆:“什么时候拿掉武松的捕快身份?”

李达天:“只要有合适的机会,马上拿掉。”

李达天和西门庆都没有想到,那个合适的机会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