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十万分之一的希望

身材壮实的朱润怎么也没有想到，在30岁这年，他和他的运输车就跑不动了。

朱润住在云南省镇雄县中屯村。镇雄县处于云贵高原北部斜坡地带，境内山峦起伏，沟壑纵横。朱润和妻子、两个孩子住在群山环绕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几年，他就能把自家裸露着砖墙的小楼好好装修一下，让老婆孩子住得更好一点。

朱润有的是力气，又不怕吃苦，绝对是个赚钱的好手，靠一辆运输车养活了一家人，还攒下了不少钱。几年前，他把大部分积蓄都拿出来交给弟弟盖房，他和弟弟约定一起盖一座五层的大房子，一人一层，房子起来了，家也就团圆了。最终，五层高的小楼拔地而起，在中屯村的一排房屋中格外显眼。

朱润拿出的盖楼钱，是他没日没夜地给工地拉土渣赚来的。工作虽辛苦，但他也乐在其中。他驶过的每一段夜路、每一寸山路，都承载着一大家人过得更好的美好愿望。

跑运输的人常年奔波在外，难免会腰酸背痛。2017年上半年，朱润的腿开始隐隐作痛，向来体格健壮的他当时并没有在意，疼的时候就吃上两片止痛药，只要不影响他握着方向盘继续上路便好。本以为是普遍的肌肉劳累而导致的疼痛，没想到，这份疼并没有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减轻，反而愈演愈烈。很快，他的腿已经疼到不能走路，钻心地疼，更不要说踩着油门上路了。

朱润离开了驾驶座，坐到了县医院的等候大厅里。

检查结果出来了，T淋巴细胞白血病。县医院条件有限，医务人员建议他转院复查。

朱润满脸疑惑，白血病不是那种让人皮肤发白的病吗？他的皮肤黝黑粗糙，怎么可能是白血病？再说了，就是个腿脚疼，也能是白血病？朱润上网一查，心里一阵发寒：“原来这是个能要人命的病！”

硬汉朱润没有被吓倒，万一是误诊呢？大夫都说了可能不准，得转院复查。

很快，妻子陪着他来到昆明市里的医院复查。“一定是误诊”，这个想法一路支撑着夫妻二人。检查结果出来了，白纸黑字的报告彻底击碎了朱润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朱润住院了。14个月里，接受了12次强化疗、14次腰穿和靶向治疗。每个数字背后都意味着巨大的疼痛。腰穿又叫腰椎穿刺，治疗期间，朱润每个月都要做一次。每次他都要双腿弯曲地侧躺在床上，双手抱住膝盖，尽量让腰椎后凸、椎间隙增宽，在局部消毒、麻醉后，一根冰冷的针头直凛凛地刺入腰椎，在血肉和脊骨间一点点刺探，扎进去4―5厘米时，阻力明显增加，但这并不能阻止针头继续往朱润的身体里挺进。不一会儿，阻力突然减小，医务人员果断地拔出针芯，转动针尾，脑脊液一滴滴流到容器中。达到一定量时，医务人员便会再次插上针芯，拔出穿刺针，这一次腰穿才算结束。接下来，医务人员用消毒纱布固定住朱润腰上的伤口，朱润需要在床上平卧4―6小时，在这一过程中，麻药的作用渐渐消退，彻骨的疼痛开始在身体里漫延……

朱润平时很少哭，但是这次他忍不住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折磨更熬人。他原本想给妻儿撑起一个家，没想到现在一场大病，让他成了家里的累赘。妻子为了补贴家用，在他看病的医院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做临时工，一天几十块钱。朱润的奶奶在家里帮他们照顾两个孩子，奶奶身材瘦小，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奶奶老了，她不应该再承受这种痛苦。每每想到这里，朱润心里都疼得喘不过气来，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流眼泪。

朱润的心里五味杂陈。春节期间，他做了20年来一直埋在心里的一件事⸺把爸爸妈妈，还有兄弟姐妹们都叫到家里，在水泥裸露的楼房里，过了一个最团圆的春节。春节当天，朱润高烧不退，所有人都担心地看着他，他却笑得像个孩子：“20年了，咱们家第一次团圆，太不容易了……”

朱润甚至想过一死了之。“如果我没了，家不也就破碎了？”朱润下定决心和白血病死磕下去。医生告诉他，这种病的治愈率只有十万分之一，朱润嘴角轻轻上扬，语气坚定、目光更坚定地看着医生说：“我就是那十万分之一。”

“爸爸，你要陪我们到老。我听老师的话，你听医生的话。”

“好，记住我们的约定，谁都不能失约！”

朱润把和儿子的对话发到朋友圈让大家监督，他说他一定能活着兑现这个承诺。

朱润心里惦记着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朱润他念念不忘别人告诉他的一个病例：“我们镇里，一个老人，70岁患了白血病，活到了89岁……”

朱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89岁，不过他头上掉光后又长出来的一撮撮黑头发，让他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他格外珍惜自己的一头黑发，因为村里老人说，头发长出来了，人就又活过来了，他还为此发朋友圈炫耀。

在坚持治疗后，朱润的病情渐渐好转，他活了下来。因为这场大病，朱润一家成为建档立卡贫困户。实际上，朱润并不是个例。据国务院扶贫办公布的数据，截至2015年底，全国因病致贫、返贫户占建档立卡贫困户比例达44.1%，涉及近2000万人。这意味着在中国的广阔土地上，存在着上千万个朱润，他们原本可以自食其力，一家人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能自得其乐，然而，一场大病就像是呼啸而来的龙卷风，让一个家很快空空荡荡、家徒四壁。

幸运的是，这种情况正变得越来越少。

近年来，为了让更多人能看得起病，国家针对贫困户就医，实施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商业保险大病医保赔付、民政医疗救助和政府统筹医疗扶助，这意味着经过叠加报销，朱润的171191.97元住院费，只需自费支出25784.31元。

这对朱润一家来说有着救命的意义。

如果没有国家的这笔钱，朱润不知道东拼西凑借来的钱能不能支撑他治疗到最后，更不知道巨额欠款和疾病究竟哪个会先打倒他。让朱润没想到的是，除了国家关怀，他还收到了一份意外之喜⸺中国扶贫基金会和阿里巴巴共同发起的“顶梁柱”保险项目可为他进行第5轮补充报销。

“顶梁柱”是为了配合国家缓解因病致贫、返贫问题而发起的公益项目，为全国各县18―60岁的建档立卡贫困户进行投保。这个年龄段的人群往往都像朱润一样，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甚至是唯一的经济来源，他们倒下去了，对一个家来说，天也就塌了。“顶梁柱”以保险为杠杆，能够在健康脱贫之路上覆盖更多人，为更多朱润保驾护航，精准帮扶因病致贫、返贫的家庭。

2017年，朱润收到“顶梁柱”的报销款15755.36元；2018年，再次收到理赔款1707.88元。和国家报销的金额相比，“顶梁柱”补充报销的额度实在有限，但这份力量就像星星之火，能够在病人最艰难的时候扶一把，让更多像朱润一样的人多一份温暖。而温暖，从来不嫌多。

朱润盘算着，等身体好了，家里的楼房就能早点装修完，他要在这幢房子里陪着儿子长大，年年和一大家子人一起过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