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绿水青山的前世今生

从干燥少雨的清水河县来到清新湿润的四川盆地,这里河水奔腾,草木旺盛,犹如一块水润碧绿的翡翠镶嵌在祖国的西南。在这块巨型翡翠的西北部,涪江上游地区,素有“大熊猫第一县”之称的平武县安然憩息于碧水群山之间。

从自然角度来看,平武绝对是得天独厚的山水宠儿。在亚热带季风气候的照拂下,降水丰沛、气候温和、日照充足,丰富的水分和热量共同孕育了这里的多样性生物。然而,从生存和发展的角度来看,平武仿佛流浪在山水间的独行者,有着和周围风景不匹配的贫瘠生活。这里山地众多,耕地稀少,群山阻碍着和外界的联系,人们只能靠山吃山。位于平武县木皮藏族乡的关坝村正是靠这种方式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村民,杜勇和孟吉就是其中之一。

关坝村附近的深山密林里不仅生长着重楼、天麻等众多中草药,更活跃着大熊猫、石爬、金丝猴、斑羚、黑熊等多种野生动物。上山挖药、抓鱼、打猎,早前曾是村民们常见的营生。

孟吉土生土长在关坝村里,对小时候抓鱼的印象格外深刻。关坝沟清澈见底的溪水中生长着一种珍贵野生冷水鱼⸺石爬,个头不大,味道却十分鲜美。平时买不起肉,石爬就成了村民们打牙祭的首选。村里的小少年们抓起鱼来格外有一套,不需要用鱼钩和渔网,搬起一块大石头,“当当当”,和小鱼藏身的那块石头用力对敲,藏在石缝间的石爬便被震晕。这些不及手掌大小的小鱼在晕晕乎乎中被开膛破肚,成为村民开荤的美味。

后来,这种味道鲜美、营养价值极高的小鱼越来越受到城里人的喜爱,饭店常常以七八百到1000元一斤的价格收购。村民们惊讶得合不拢嘴:关坝沟里成群结队的小鱼竟然这么值钱!于是,村民们开始争相打捞石爬,先是用网捕,后来干脆直接用电流把鱼电晕,更有甚者,甚至不惜下毒捕鱼。

竭泽而渔带来的影响很快显现,此前山上经常能见到的野生动物不见了,河滩的浅水里石爬更是销声匿迹……

靠山吃山却不养山护山,山被吃穷了,人也就没了最后的依靠。于是,关坝村的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孟吉和杜勇也开始了在外漂泊的日子。

身材并不高壮的孟吉,当过兵、搞过建筑,还曾跨出国门到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尼泊尔闯荡过生活。尼泊尔也像关坝沟一样群山连绵,但异国他乡的味道常常让人的肠胃和精神都水土不服。

孟吉在外面听着叽里咕噜的外国话艰辛闯荡的时候,国内的杜勇过得也并不容易。杜勇前后换过几份工作,最危险的工作是当隧道钻工,这是公认的高危工作,身材瘦小精干的杜勇至今对那一小方空间里的潮湿阴暗记忆犹新。

孟吉在尼泊尔吹着从喜马拉雅的雪山上刮来的冷风,杜勇在暗无天日的隧道里穿孔打洞,两人并不知道此刻千里之外的家乡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此前几十年,不少生物多样性地区都如同关坝村一样,存在过度开发自然资源的现象,这同时也加剧了当地劳动力的流失。政府早已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在全国范围内发起了大规模的生态保护行动。截至2016年5月,我国已建立2740个自然保护区,总面积达147万平方公里。截至2016年,我国已有28.78%的陆地国土面积被纳入优先保护区。

各地政府纷纷在保护区组建巡护队,全国范围内掀起一轮声势浩大的生态保卫战。越来越多的身影行走在群山密林间,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为打猎而来,而是做着相反的事情,越来越多的绿水青山再次恢复了往昔的生机勃勃。

生态保护是一个系统工程,不仅需要政府的主力军,还需要侧翼支持。因此,在政府掀起的绿色大潮下,很多NGO组织应运而生。由北京大学吕植教授创办的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就是其中之一。

2010年,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以下简称“山水”)一行人员来到关坝村,他们一直想探索一条生态保护和当地经济发展的良性循环之路,关坝成为山水在平武的试验点。

山水的工作人员来到关坝调研后,将目光锁定在养蜂上。一方面,养蜂是绿色产业,不仅对环境无害,还能促进授粉。另一方面,他们发现关坝此前就有养蜂的传统,出产的蜂蜜浓度高、口味醇正,而且当地的养蜂方式颇具特色,将桦树、松树、核桃树等树干掏空,做成蜂巢,让蜜蜂在纯天然的环境下筑巢积蜜。当地人对这种蜜有一种十分形象的叫法⸺“老巢蜜”。于是,在山水的帮助和指导下,村里成立了养蜂合作社,开启了更为科学的养蜂之路。

山水在关坝探索养蜂之路的同时,另一家民间生态保护组织也开始与平武的青山绿水结缘。

2012年,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与政府签订委托管理协议,将关坝村附近的一个国有林场建成老河沟自然保护区。与将近6000平方公里的平武全县相比,110多平方公里的老河沟自然保护区并不算大,然而这一保护区却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这是中国第一个由民间公益机构推动成立并管理的自然保护地,采用“政府监督+NGO管理+长期有效”的模式进行生态保护。

几年下来,保护工作颇有成效,山上的动物越来越多,20多年没在老河沟里出现的水獭又开始显露踪迹。

家乡的环境发生着改变,杜勇和孟吉的心境也随着异乡的风霜发生变化。这两个在外打拼多年的游子,如同倦鸟归林,杜勇和孟吉终于结束了千里之外的漂泊,再次相聚在家乡的绿山青山之间。这一次,他们有了新身份⸺巡护队队员。

当地政府为了保护生态,成立了联合巡护队,杜勇成为关坝村巡护队队长,孟吉也成为巡护队的一员。同在关坝巡护队的郭强开玩笑说:“我们以前都是坏人,谁年轻时没在沟里打过猎、电过鱼。现在,打猎的人都成了保护员!”

杜勇和孟吉的工作排得满满当当,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巡护重点。每年4―5月,重点巡护药材,防止村民和外村人偷挖盗采;8―9月,动物大迁徙,队员们从守护中草药的“药神”摇身一变成为羚羊迁徙的“保镖”;9―12月,队员们轮班巡山反盗猎。为了反盗猎,当地还成立了规模庞大的联合巡护队,与手握猎枪的盗猎者斗智斗勇。此外,每年5―10月,巡护队还要在河边看守鱼苗,保障石爬洄游产子。

巡护队的收入有限,杜勇和孟吉每月只有1000元左右的工资,为了补贴家用,他俩也养起了蜜蜂。养蜂是个细心活,也是个辛苦活,蜜蜂就像娃娃们一样需要每天照看。每天除了巡护外,还要跋涉进山看蜂箱里的蜜蜂。山里长大的两人不怕爬坡下坎的苦,不过很快,他们也产生了疑惑:关坝环境好,蜜也好,为啥好蜜赚不到钱?

山水在平武的试验点也遇到了同样的疑问。养了两年蜜蜂后,养蜂致富带动生态保护的探索几乎陷入停滞:蜂蜜产量受天气影响大,规模上不去,同时销路有限,好蜜却没法卖出好价钱。

此时,关坝沟附近的老河沟自然保护区里,一个男人也在愁眉紧锁,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他就是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副总裁、首席科学家王德智。

怎么样才能既保护绿水青山,又能帮助山里的人们发展经济呢?这个问题困扰了王德智多年,也是他和地方政府交流的最重要话题。

这时,“蚂蚁森林”吸引了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工作人员杨方义的目光。在杨方义看来,引入“蚂蚁森林”,不仅能让更多人了解和参与到生态保护中,或许还能在绿色致富的路上碰撞出新的火花。于是,他开始联系“蚂蚁森林”,合作很快达成⸺关坝成为双方共同探索生态脱贫之路的试点,由桃花源负责制定保护地标准和指南,然后由更为熟悉关坝情况的山水负责具体落地运营。

2018年,关坝自然保护地在“蚂蚁森林”上线,53天时间,1179万名用户将1823万平方米的保护地全部认领完毕。这意味着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关坝村现在得到了上千万人的关注,而这些关注有着真金白银的意义⸺认领活动带来了28万元脱贫基金。

杜勇和孟吉们感到十分惊喜,这是关坝村巡护队收到的最大一笔资金。此后,“蚂蚁森林”还为他们捐助了22台红外相机,这些相机被放置在涂成绿色的保护壳里,伪装在关坝沟的层层绿色之中,24小时不眨眼睛地看护着关坝沟里的动物们。

杜勇对相机拍下的各种动物如数家珍:大熊猫、羚牛、金丝猴、毛冠鹿、豪猪、黑熊、豹猫、水獭……如果看到满是竹节碎片的粪便,他们会格外兴奋,这意味着大熊猫曾来过这里。

巡护队的规模也有所扩大,从过去的几个人发展到现在的20多个人。人数的增加意味着进山巡护的频次更加密集。

与关坝沟有关的变化不止于此。

蚂蚁集团生态脱贫小组以“平武蜂蜜”为品牌,打造一款网红蜂蜜的想法渐渐成形。为此,淘乡甜团队还专门制订了严格的标准:排查3公里内的有毒植物,要求3道以上工序过滤,葡萄糖含量要超过75%、蔗糖含量不超过5%、水分不超过20%。

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的老师和学生们将当地老式圆木蜂槽的灵感融入外包装,平武等高线的地貌元素同样被融入其中。

为了保证蜂蜜质量,平日在互联网公司写代码的阿里工程师们不仅给蜂箱安装了GPS和重量监测仪,还安装了探测仪,记录天气和降水,预测花期。这些看似不会说话的机器传递着最真实的自然话语:蜜蜂进出数量、定位蜜源、推算蜂蜜是否成熟以及是否人工掺杂麦芽糖,等等。

2018年8月17日,1万瓶穿上新衣的“平武蜂蜜”上线“蚂蚁森林”,仅1小时就预售完毕。9月13日,第二批“平武蜂蜜”上线,这次1万瓶蜂蜜售罄的时间更短⸺1分钟。所有销售收益最终都返还给当地推动智能蜂场建设。收到蜂蜜的人会惊喜地发现,蜂蜜不仅能吃,还能“查”能“看”。每一瓶蜂蜜都运用了农产品溯源和区块链技术,用户通过手机就能查到手中的蜜出自哪块蜂场的哪户人家。此外,瓶身还运用了AR技术,扫一下就能看到整个蜂场坐落于绿水青山间的风景全貌。

借助互联网的杠杆,“平武蜂蜜”撬动的“平武影响力”越来越大,县域生态品牌价值得到明显提升。这种变化带来的最直接的体现是平武的原蜜收购价格平均上涨60%。更有当地农业公司以此为契机,将品质提升后的蜂蜜进行了国际认证。如今,越来越多的“平武蜂蜜”正在跨出国门,来到不同肤色的人的手中。

这种“一县一品”的生态脱贫模式如同点点星火,不仅闪烁在关坝沟的深山碧波中,还开始走出关坝,在更远的地方发光。和顺陈醋、德钦山珍、汪清木耳、洋县黑米等众多县域生态品牌亦正通过“蚂蚁森林”走进千家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