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8:05

爆炸发生一个小时后，所有约瑟夫·梅兰街上的伤员都已经被急救人员送走。

目前来看，伤亡人数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28人受伤，无人死亡。“至少目前没有”，悲观者们会这样说，但没有人情况危急。手脚受伤、脱臼、挫伤、血肿、烧伤，这些都需要经过手术和几周的恢复期，但真正的伤害是在精神上而不是肉体上。小男孩只有手臂受伤，到了学校，他将被当成英雄，他还得把自己的石膏板展示给班上的同学。那个年轻的处女趴着。她的追求者已经被紧急送去处理脱臼，他得向他的妻子解释为什么他被救的时候是在一个他平日里没理由会去的街区，并且四仰八叉地躺在一个女士内衣店里。

当然，我们可能在废墟下找到死者（比如，在一堆脚手架下面）。但这周围已经被专家和搜救犬搜过。结论是没有人在下面。

真是个奇迹。

记者们在表达上面这句话的时候又加上了很多修饰语。他们是专业人士，给他们一些毫无内容的信息，他们就能搞成大新闻。这次的情况，被他们称为“奇迹救援”。这次如果有死者就更好办了，好操作，报道效果也有保证。至于活着的人，就需要费点气力，但是这也得看报道经验。而专业人士之所以成为专业人士就是因为他们的经验。这里也不缺繁忙的警察。有30来个正在待命，有些是来自反恐特种部队的。经过医生允许后，有些警察在把病人送走之前对他们进行了询问，但是大多数警察都只是穿行在街区寻找外面的目击者，比如窗户正对事发地点的住户、商人、没有被爆炸危及的行人。

警察和办公室的人们也密切联系。后者查找着周围的商店、房屋的房东和租客的信息，翻阅资料库，调看监控录像（尽管由于监控角度的问题，他们肯定什么都没看到）；一旦确认一个目击证人或路人的身份，警察们就会梳理所有相关文件。爆炸发生一个小时之后，收集的信息就到几万兆字节了。

截至目前，唯一真正可信的证词来自克莱芒丝·克丽泽卡什基。

她的姓氏如此难写，以至于所有人都非常注意不去写错。在她22年的生命中，仅有两个人写错了一处。克莱芒丝其貌不扬，是丢在人堆里至亲也认不出的类型。她就是露台上离让只有几米的那个女人。爆炸的时候，她男朋友后仰了下去，头骨摔裂，现在已经在医院了。

“他名叫朱利安……”她小声道。

“姓什么？”警察一边问，一边准备做笔记。

她有些尴尬。她和那男人在那儿亲吻、爱抚，但她并不知道他姓什么。只是朋友的朋友罢了……她抿了抿嘴唇，很怕自己被当成浪荡的女人。但警察丝毫不在乎这一点，即便她13岁起就出去卖淫，警察也丝毫不在乎。警察只在乎她是否看到了那个放炸弹的人。

她身旁是三个警察，他们坐在红色塑料椅子上。此刻四人在一间餐厅的后厨，这间餐厅的玻璃已经因爆炸而粉碎。

“长得挺高的。”克莱芒丝回忆道，“一米八以上吧。他看起来有点傻头傻脑的，你懂我意思吗？有点笨拙。棕发，厚唇。额头的刘海儿已经很长。右眼下有一块淡棕色的斑。穿一件剪裁特别的米色牛仔裤，皮带是哈雷·戴维森的。他……”

“等一下，等一下，”警察激动地打断了她，“你记得他的皮带扣？”

没等克莱芒丝作答，警察头头就朝第三个警察低声嘱咐了什么，后者就立刻出去了。

警察们一脸狐疑。克莱芒丝茫然地看着他们。警察头头示意她继续。她便继续讲，具体到男人的衣服、手机牌子、他身旁的包、他的鞋子，乃至他的姿态，尤其是他如何把手机立在桌子上拍大楼的，等等。一个年轻的警察进来，神色匆忙，放了一张纸在桌上，结巴着说了些没人听得清的话便出去了。三人静静看着克莱芒丝。

克莱芒丝也一个挨一个地定眼看这些警察，她不懂发生了什么。

警察头头问：“你能描述一下刚刚进来的警员吗？”

实在是一个颇为老旧的题目，但似乎也找不到别的方法。

“大概30岁吧。”克莱芒丝道。

她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被问到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答案的问题：“蓝色喇叭裤，蓝色图案的提花毛衣，有点像人字形条纹。脖子上还有一块金牌……”

三个警察微微笑了起来，法官会喜欢这个证人的。

几人又回到对疑犯的描述上来，并通过所有特征来画出罪犯画像。这次的画像逼真到连当事人的儿时玩伴都能认出来的程度。

事情很少能够发展得如此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