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修家的凡人

洛蔓惊醒的时候,鸭蛋青的天幕上,还挂着一轮残月。

她胸口闷得慌,咳嗽两声,侍女杏儿端着杯温水,送到她嘴边,“小姐,又梦魇了?”

“我想去花园走走。”

乌油油的发垂落肩头,带着些许淡香,蓬松地衬着柔白的小脸,只是眼角一扫,便泄出几分冷光。

杏儿推开雕花窗,藤花从屋檐垂下,层层叠叠如同一片紫云,透风蔽日。

“小姐先吃了药再去吧,要是着了凉,奴婢又要挨骂了。”

远远的,她看到两个熟悉身影,便皱眉道:“一会子再喝。”

披了件青色绿叶梅披风,她便走了出去。

房檐下挂着个鸟笼,一对虎皮鹦鹉,娇俏可爱。

“爹,明天就是姐姐的生辰,女儿想带她去散散心。”

洛黛身穿青色窄袖圆领袍衫,腰系碧玉带,明艳照人,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傲气。眉间纹着个褐色图案,荆棘环绕相扣,像是一把枷锁,

她和父亲立于一株人多高的牡丹前,绿叶密密,孩童拳头大小的花蕾隐在叶片间,轻轻颤动,如一块块碧绿的美玉,美得让人心折。

为了这株牡丹——凤后,赢帝专门修建了花园和宅邸。

洛家,就是护花人。

家主洛天阳慈眉善目,眉间亦有棘纹,他用手笼住一个花苞,轻晃两下,眼中满是怜爱。

“蔓儿从小体弱,又非灵修,去那黄沙恶地,为父着实担忧,”

“今日道君亲临,若能讨要一份沙兽肉,配上青蓝膏,熬一锅浓汤对姐姐的身子,定有奇效。”洛黛笑道。

“蔓儿她常年茹素,让她吃肉,比登天还难。”

宠溺溢于言表。

“父亲,我最了解姐姐。”洛黛眼珠一转,“包在我身上。”

“近两月,宫里要青蓝膏的数量多了三成。”洛天阳声音发紧,透着十分不满意。

“赢帝怕死,可凡人终究是凡人。”洛黛冷笑,“年年要,月月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黛儿,你探一下凤后,为父总觉不妥。”洛天阳皱着眉头,心事重重。

洛黛伸出食指,轻搭叶片,指间光华流动,牡丹叶片轻摇,似乎十分满足。

“它...很安静。”她愣了一愣,似乎想不出该怎么说。

两声轻咳打断了他们的闲聊。

洛黛微笑转身,“姐姐,今日身子可好?”

洛蔓若有所思点点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错不错盯着凤后。

她眼珠极黑,一双杏眼静若止水,肤若白瓷,整个人笼着一股久居室内的倦意,与洛黛的自信张扬截然不同。

自儿时起,她就能听到凤后的窃窃私语。

最初毫无头绪,后来才慢慢明白些简单的言语,像是“渴”,或是“欲开花”之类。

可她是家族唯一的凡人,他们都笑她是太想当灵修,才会有此妄念。

她学会了闭嘴。

“再见了。”

花苞轻摇,叶片没来由地簌簌作响。

她心头大震,凤后竟然在跟她告别。

怎么会?

“姐姐。”洛黛晃了下她的手臂,语气中带着笃定,“去看沙兽狩猎吧,我已很久没见道君。”

“蔓儿,你脸色不好,若是不想去,就回房休息吧。”洛天阳爱怜地说,“沙兽狩猎,燥气十足,没什么可看的。。”

听到道君两个字,洛蔓心动,道君是强大的灵修,保护灵修数百年,一定会相信她的话。

“父亲,我有大半年没出门了,出去透透气也好。”她浅笑。

凤后不能死。

房间十分清雅,纱窗下一张紫檀长案,叠放着几本花鸟虫图册,墙上挂着一副花神娘娘图,小巧的鎏金香炉冒着淡淡青烟,靠墙的珍宝架上,摆满了巴掌大的青瓷罐,纸上写着:“雪梅丸”“夏莲香”,字迹小巧秀美。

“小姐,你多穿点。”娇俏的丫鬟给她披上件月白沙披风,“咳嗽才刚见好,这就要出门,万一回来又病了呢!”

“杏儿,我去去就回。”洛蔓嘟囔一句,“人人都着薄衣,你是要热死我。”

“豆沙糖水煮着呢,等小姐回来,温度刚好。”

杏儿送她出门,压低声音说,“明是小姐生辰,二小姐可是忙坏了。”

一辆四轮马车停在大门口,高大的车厢上藤蔓起伏,缠绕着盛开的朵朵牡丹,图案栩栩如生,日光洒洒,映出碎金点点。

洛蔓冲着杏儿摆了摆手,“别忘了喂鹦鹉。”

车内软塌小几精致舒适,白瓷盘里摆着沾着露水的荔枝,紫玛瑙般的葡萄。

洛黛轻捏,荔枝露出了雪白的果肉,“姐姐,吃一颗。”

冰凉的果肉顺着喉咙滑下,洛蔓眉开三分,她喜欢吃荔枝,可惜一年就那么几十颗。

掀开窗帘,街道一尘不染,两旁绿树成荫,丹城的内城,真是一年比一年好了。

原本并没有内外城之分,后来赢帝不欲与穷人为伍,便让道君修建了内城。

迎面走来个四五岁的胖乎乎的小女孩,手持糖浆梅果一串,满手满嘴黏糊糊的,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别看了。”洛黛拉上窗帘,“这些凡人,不喜欢我们。”

咣当一声,车厢晃了两晃,似有人用重物击打,洛黛双眉蹙怒,

“若是没有灵修,沙暴早就吞没了丹城,他们不感谢,反而憎恶,他们,该死!”

话刚出口,从洛蔓紧抿的唇角,她就知失言,连忙轻声说,

“听说这次赢帝生辰,比往年都要热闹,皇后特意请了西域杂技,我们去看,好不好?”

“我梦到凤后死了。”她声音极轻。

“姐姐,自从病后,你就夜夜梦魇,母亲去世早,父亲着实为你担忧,遍求天下名医...”

洛蔓明白妹妹的意思。

没人会信,除了道君。

洛黛烦躁地扯了下袖子,“日日年年都穿绿色,真是烦透了。”

穿过内城,外城一片破败,炙热的阳光下,衣衫褴褛的贫民,带着镣铐,搬着石头,一点点修建城墙。

他们直勾勾地盯着马车,恨意慢慢,若没有玄甲武士看守,定会扑上来,把马车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