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龙寂灭

嘹亮的龙啸在水云之涧上空响起,穿透心神的力量携着耀眼的白光骤然降临,众人只觉眼前一阵刺眼的光芒划过,轰鸣的爆炸声在那剩余的五朵弑神花边响起……待缭绕的雾气散尽时,万物都似静止。

通体金黄的金龙身擎半空,巨大的身体护在青姒之上,白色的仙力自它口中而出,击在弑神花身上,尖利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片息时间,丑陋腥然的花朵缓缓凋零,最终颓然的朝黑云沼泽落去,瞬间被淹没在沼泽深处。

暮归屏障中的暮灼赫然消失,看着那只展翼的五爪金龙,众人微微有些明了。沧溟亦想不到暮灼居然会为了青姒从仙障中出来,芈黛虽然差点酿成大祸,但这点倒是看得极通透,这个天宫帝君,对青姒不是一般的上心。

只是弑神花能吞噬仙妖之力,凡是上神之下,即便是上君巅峰,对上了这等魔物,亦没有活下的道理,暮灼他……

“陛下,芈黛妄行,险些对族人酿成大祸,陛下恕罪。”芈黛脸色惨白,跪倒在地,叩首请罪。

“弑神花不得出炼狱之底,乃三界律条,你如此妄行,致使族人惨死,此战之后,你入淬妖洞苦修,受百年冰刑。”

沧溟压下怒气,沉声道,若不是芈黛在水云之涧坚守百年,此战亦有她之功,他绝对不会如此简单便揭过此事。幸得青姒无事,否则若因她一己之私惹得妗暮震怒,那将是整个妖界的灾难。

芈黛神色似有不甘,但见妖皇目光冷凝,遂低应了一声退到了后面。

反正暮灼已经出了仙障,这水云之涧他们势在必得,只是……暮灼居然能扛下弑神花,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青姒怔怔的看着她上空的五爪金龙,轻声唤道:“暮灼?”

虽是知道这必是暮灼无疑,只是他怎么可能陡然之间神力强到这种地步?

头顶上的巨龙破开妖皇的妖力,抬起翅膀,在青姒头上拂过,眼神温和明朗,低声鸣叫了一声,似是在让她释然。

“强行动用龙族秘术将仙力提至半神,暮灼,从今以后,你修炼之途再难进半步,你有这等魄力,倒是让本皇刮目相看。”沧溟出现在两人不远处,淡淡道。

青姒神情大震,猛然抬首,脸色略有慌乱:“暮灼,你……”

“青姒,我无事。”金龙口吐人言,嘴咧开,似是露出一点笑容。它身上原本白色的仙甲化成薄如蝉翼的护翼,白色的神力笼罩在青姒周围将她护住。

青姒心底酸涩,一时竟开不了口。暮灼一身仙力早已是上君巅峰,也许不用千年便可晋位上神……

“暮灼,本皇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肯让出仙界界门,本皇可饶你性命。”沧溟上前一步,脚步落在虚无的半空中,声露威严,压住暮灼周身涌出的神力。

虽不如上神,但半神之力亦不可小觑,若是要击败暮灼,绝不会如刚才一般简单。更何况,这样肯牺牲仙途来救青姒性命的暮灼,和暮归的秉性差了太多,竟让他一时有些不忍下手。

金龙未出声回应,只是将眼扫向数米之外仙障之中的仙将身上,然后缓缓回落,看向身后的青姒,清澈的眸子划过淡淡的不舍,似是如海般深沉,又犹如席卷的炙火般浓烈,直让人心染成灰。

青姒心底升起一丝不安,手抬起欲轻抚暮灼的头,却见他已陡然回转身形,朗声道:“妖皇,我是仙界帝君,可以战死,绝不投降,更不会将仙界界门拱手相让。要夺界门,除非从我尸体上走过去!”

话音落地,龙鸣声响,巨大的龙爪抓住青姒朝仙界界门飞去。

“你既不识好歹,我便成全你!”见暮灼欲逃,沧溟眼带煞气,妖力自掌间涌出,空中凝出数十根赤红长戟,化为漫天罗网朝巨龙而去,浑厚的妖力,将整个水云之涧笼罩。

金龙在空中用尽全力飞翔,在它身后,遮天蔽日的妖力席卷而来,似是要将整个仙界界门淹没,眨眼间,暮灼飞至界门前,将青姒扔入仙障内,朝仙将吼道:“看住她。”

随即转头,翅膀化为巨大的屏障,金龙之身重新化为人形,伫立在半空,仙剑自手中飞出,七彩之光在界门前闪烁,泛着浓郁灵气的内丹从他口中而出朝仙剑祭去。

“是兵解之法!”青姒站在仙障中,脸色煞白,喃喃出声。

自古以来,仙人和妖君凡是用了此法,皆魂魄俱毁,不能往生轮回,亦无法再劫重生,必将消失于三界。

对于仙妖而言,是真正的消逝和死亡。

这一幕让森鸿也微微震惊,他敛神看着不远处的白衣青年,神色郑重,攻去的长戟不减分毫,甚至又加了几分妖力。

暮灼以兵解之法抗衡,爆发的仙力不会比他差多少。

仙障外白色的神力恢弘悲烈,青姒突然回过神,朝仙障外冲去,却被身后的仙将死死拉住:“青姒帝君,殿下有交代……”

“滚!”怒喝声自青姒口中喊出,她挥手甩开仙将,一步就移到了仙障边,却被无形的力量拦住,再难跃出半步:“暮灼,松开!”几乎是立时间就明白了原因,青姒抬首朝障外的暮灼看去,神情愤慨。

遮天蔽日的赤红长戟被暮灼的内丹和仙剑化成的力量阻挡,争得片息时间,暮灼回转头,看着几步之遥的青姒,缓缓走回。

他脸色苍白,似是失尽了血色,长发枯败,步履微微踉跄。青姒心底酸涩,凝聚仙力落在虚无的仙障上,怒声道:“暮灼,快把内丹收回来,兵解之法若完成,你……”话到一半,眼眶泛红,甚至隐有哽咽。

隔着一层薄薄的仙障,暮灼站定在青姒面前,静静地凝视她,半晌后,突然笑了起来,漆黑的眼下,笑容安宁醇和,他抬手靠近仙障,轻轻拂过,似是要隔着这一尺距离划过青姒的眉眼。

青姒被这笑容怔住,不自觉地朝仙障走去。

“青姒,我告诉过你,这百年,因为身后有守护的人,所以我从来不曾放弃。”他看着她,一眼一眼烙在心间:“我守护的人里一直都有你,从来都有你。”

只是再也来不及告诉你。我遇见你在最好的年华,可惜却不是最恰当的时间。

温柔的声音如清风拂过,低沉情深,青姒眉间紧皱,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突然拼尽全力朝仙障砸去:“你这个混账,不要等到要死了才跟我说这些话!你要是死了,我绝对不会记住你!”

暮鼓般的巨响在仙障上炸开,一直纹丝不动的仙障竟微微晃动,青姒眼底血红一片,看着暮灼,神情悲凉。

“咔嚓”一声响,赤红长戟冲破暮灼的阻挡,伴着浑厚的杀意朝界门前涌来,暮归布下的仙障在青姒和沧溟的同时夹击下碎开裂缝,几近崩溃,暮灼朝身后看去,半空中的内丹缓缓和仙剑融合,只差一步了……

“青姒!”暮灼回转头,低声轻唤,眼中似有无尽的恳求:“青姒,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出来。”

声声如泣血,青姒猛然顿住,仙力被困在掌中,眼死死地抬起,嘴唇咬出了血,弓着身不停地喘着粗气。

“暮灼,你这个混蛋!”

“青姒,我等了你八千年,你一定要活下去,至少,要把欠我的八千年还完。还有……如果可以,不要再恨我哥了。”

暮灼最后看了青姒一眼,歉疚、不舍,释怀……到最后唯剩眷念。

缘起缘灭,缘结缘散,若有来生,我不是天君,青姒,我会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告诉你。

于我而言,世间最美好之事,不过是你回过眼,眸中仅剩我的容颜。

暮灼的身影越来越远,青姒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她努力抬眼,看着白色的仙力自他身上潮水般涌出,和悬于天际的内丹合二为一,看着他护身的仙甲一寸一寸碎成粉末,化为虚无,看着他举着仙剑冲进漫天的赤红妖力中……看着白色的神力笼罩在罗刹地,昏暗的世界如降白昼。

无可比拟的恢弘耀眼,一世一瞬,却是由死亡和鲜血来筑基。

声停,神力散开,整个罗刹地被分成两半,仙剑划开黑云沼泽,一瞬间所有妖力被摧毁。

妖皇张开结界护住妖将退后十米,这才抵住了这股仙力的可怖爆炸。

半空中,白色的身影手握仙剑,昂视远方,神情坚毅,只是那眼却再也不会睁开。

整个苍穹之境,死一般的静默。

万里之遥的暮归青妩陡然顿住身形,看着极西之处蔓延的白色仙力,神情大恸,相视一眼,慌乱地朝水云之涧而来。

就在刚才,他们感觉到……暮灼的气息在三界中消失了,完全地消失了。

青色的鳞片自空中落下,穿过仙障落在青姒手中。

轰然巨响,内丹和仙剑在空中化成粉末,白色的人影重重地朝地上落来。

血红的仙力自掌间而出,仙障不堪最后一丝重创,破碎开来,青姒跃入空中,接住暮灼落下的身体。

怀中的青年容颜依旧,却再也不会对着她温暖地笑。

手中青色的龙鳞炙热滚烫,青姒突然忆起,两百年前渊岭沼泽外暮灼惊喜莫名的神情,那时候他想说的话,却被她声声斥责拦了下来。

八千年前,她在老妖树的庇护下在渊岭沼泽中活得如鱼得水,曾经在桃林外救过一个和妖兽斗法,重伤昏迷的少年,她一时好心,将少年送到渊岭沼泽外,只留下一片龙鳞,却不想当年那少年竟是暮灼。

八千年,她早已忘了此事,被救的人却记了八千年,念了八千年。

两百年来,她因他兄长厌他,因青妩恶他,却从来不曾好好看看他,待她后悔时,那人却再也不会睁开眼。

血红的泪水自眼中滴下,落在手中的龙鳞上,怀中的身躯渐渐冰冷,青姒缓缓闭上眼,掩下眼中渐渐升腾的白色法阵。

要等到来不及了才知道,当初的执念是多么可笑,她错过了这世间最在乎她的人,却偏偏在他死后才明白。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八者,最后之五,她全占。

青姒抬眼,看向数米之遥的妖皇,神情淡漠,眼中的血泪缓缓凝固。

暮灼,若什么都太迟,至少你拿命守下的仙界界门之前,还有我。

几近透明的白色火焰突然凭空在水云之涧燃起,一寸一寸,一缕一缕,席卷大地,迅猛聚集着朝青姒而来。

仿若天地间骤然而生,凡触者,灰飞烟灭,化为劫灰。

连尖叫声都来不及响起,地上的妖将便消失了一半,妖皇神情大震,用尽全力才堪堪保住最后半数妖兵。

芈黛脸色苍白,看着这如降神魔的骇人场景,喃喃道:“那火焰是什么?”居然连上神之力都不可及!

“上古时曾有言,龙之皇者,寂灭而生之火焰,拥有净化万物的神力。”沧溟看着火焰中心的青姒,神情复杂难辨:“想不到青姒竟然就是青龙一族早已失落的皇者。”

青皇?芈黛惊得不能言语,眼底显出惊恐:“陛下,不能让她寂灭成功,暮灼死于我们之手,她会成我妖族心腹大患!”

“来不及了……”

妖皇话音刚落,盘旋在四周的白色火焰朝青姒铺天盖地涌去,化成巨大的火球,将她和暮灼笼罩在里面。

火球升至半空,护在了仙界界门前,巨大的火舌如有灵性般咆哮着朝妖兵而去。

龙眸如血湖,爪如山,无数龙鳞覆盖,坚不可摧,血龙吟啸,山岳震鸣,血龙停留在上空。

寂灭之下,生死由天

沧溟面色凝重,将妖兵护在身后,掌间妖力蓄势待发,却陡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