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徐徐降落BJ机场的时候,机窗外,阳光特别明亮。
春天正在告别这座城市。空气是潮湿的。人流涌动的大街小巷里,久违的夏日气息扑面而来。
走进京燕大学的校园时,春河心情异常激动。他一边走,一边拉着古芸的手,看见一些熟悉的风景,干净的校道,以前上过课的教学楼,不时给古芸指指点点,说起当年自己念大学时候碰见的有趣事儿。
远远望见一片绿色树荫,那栋红砖头暴露在空气里的破旧矮楼时,春河不禁沉入久远的记忆,对古芸说:
“岳老师啊,生活简朴,仗义直言,在我们中文系非常受人尊敬。有一次学校分配房子,凭他的资历,完全可以住进条件舒适的全新洋楼里,可是他拒绝了。因为比较恋旧,住了很多年的地方,舍不得搬离。为此师母还跟他吵架几次,劝他搬走,他还是牛脾气,连老婆话都不听。”
“我一直以为这样的学者,这年头,只有在书本里才能看到了呢。“古芸点头说。
岳教授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等春河,脸含微笑。他的脸上爬满皱纹,颊骨高高凸起,手腕上有大块的褐色老人斑。风吹起他斑白的头发,他清瘦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
在门口寒暄一番后,岳教授客气地请他们到家里坐。客厅不大,看见陈旧的家具,地板上有点儿凸凹不平。白色墙壁上的大相框里,挂着许多散发着时光味道的黑白照片。
“你就是古力之的女儿啊?长这么大了...”教授慢慢坐下来,眯着眼睛,仔细端详古芸,好像看见久别重逢的老友,而且把“你就是古力之的女儿啊”这句话说了几次。
“是的,是的,是的...”古芸连连欠身,忙不迭的回应,“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呢。”
岳伦笑说,“记得,记得!”然后手指一下墙壁上塞满黑白相片的相框,说,“上面,有你的爸爸。”
春河马上站起来,走近墙上的相框,仔细找古芸父亲的照片。古芸也站起来了,眼尖,马上认出她的父亲,指着那张边角磨损但人影依然清晰的黑白照片,对春河说,“他就是我爸!这位,岳老师...”
春河定睛一看,相片的背景是湖光塔影,湖边有一块大岩石,杨柳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岩石上,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笑容灿烂,笑的一塌糊涂。他俩互相搭肩,紧靠着坐在一起,盯住镜头。
泛黄的相片里,古芸的父亲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穿着朴素,昂着头,挺着结实的胸膛。一个全身散发浓浓书卷味儿的年青人。
他们仔细端详墙壁上的照片时,岳伦坐在椅子里,脸含微笑,眼神柔和,没有说话。
“认识你这么久,今天第一次见到你爸的照片。”春河惋惜不已。
“家里有几张,我一直锁在保险箱里,怕多用了,变坏,以后看不清楚了就不好了。”
“回去给我看看,你爸真特别...”
“他跟我同一个班读书的时候,很有理想,读书积极,成绩特好,人非常活跃。可惜,走的太快了...”坐在一旁的岳伦说话了。
“岳老师,你是说,他真的死了吗?”
“是的,我觉得他大概率是死了...唉,你不说...我也很想念他。我现在还记得他当年读书时的样子,非常单纯,热心,向往自由…”
古芸鼻子酸了,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下来。
春河立即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说,“别哭,擦,擦擦...”
岳教授面色凝重,看见古芸伤心流泪,没阻止她,继续谈起她父亲的一些往事。很多事,甚至是古芸从来没有听过的。
从岳教授的眼神和动作,古芸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多么特别,多么了不起的人。
“那个杀他的警察,究竟去哪里了?”古芸问。
“肯定是逃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的具体去向...不过你们要相信天网恢恢...”岳教授皱眉头,表情似乎痛苦,一边回忆,一边说。
“他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我忘记了,太多年了......我也老昏头了。”教授有点尴尬起来了。
“别这么说,岳老师,我很感谢你,”教授的愧疚,反而叫古芸特别不好意思,她顿了一下后,继续说,“你有办法找到他的名字和照片吗?”
“这个......”岳伦微笑说,“我有个学生,在BJ公安部当领导,我去问问他,能不能把那个警察的具体资料调出来...嗯,应该,问题不大吧。”
“是的,名字,照片,希望都能找到。那等你的消息哦。”古芸一脸兴奋,如获至宝的样子。
谈完后,走出门时,老教授挪动小步,慢慢走出来,要送他们,春河说,“岳老师,不必送了。”
岳教授微笑,说没关系,没关系,还是坚持送他们出去,直至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岳老师,不用送了。”古芸笑了,在走下楼梯的时候回头看一眼岳伦,“有机会来广州找我们。”
“我也想...不过...我也快要去见上帝了。”岳伦说,声音里含着悲伤的味道。
初夏的风又吹起他斑白的头发。
在风里,古芸仿佛一下子穿越浩荡的时光,望见了自己的父亲。
春河和古芸在BJ逗留几天,去游逛长城,故宫,颐和园等地,放松身心。
古芸对BJ的印象依然停留在童年时代,旧地重逢,不禁感叹帝都的风光,对自己忙中偷闲的生活沾沾自喜。
只是苦了被繁忙业务烧的焦头烂额的谢杏芳,不停打电话催他俩快点回去。
“公司里快一盘散沙了,现在生意的旺季呀,你们都出去了...”古母在电话里一个劲儿抱怨。
“很快了,很快了,看完天坛就回去...”古芸说,虽然已想好隐居,面对妈妈质问时,总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痛快地说出来。
“我一直跟你继父商量股份转让给你的事儿,他同意了,等你回来就办转让手续了,以后你当了董事长啦,像现在这样子吗?妈真不放心啊!”
“哎,都说过了,你不用转了...我,我说过,我不想当董事长了...”
“说哪去了你?!”那头生气的声音。
“爸爸的事儿,有进展了。”古芸担心妈妈太失望,转移话题。
“别纠结那个啦,都多少年了...”
“岳教授说可以拿到那个开枪警察的名字和照片。”
“拿到了也没用,就算找到人了,那个人不知道还活不活着呢!”古母淡淡的说。
“你要有点信心嘛。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