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战成名

阳台上,寒冷的夜风把田园的长头发吹起来,遮住了他瘦削的脸孔,他快速把头发拢回去,轻轻拨弄吉他,慢慢哼唱起来。

他的手指在吉他的弦线上上上下下跳跃,仿佛一群自由飞翔的夜鸟。

可不可不要这么样徘徊在目光内

你会察觉到我根本寂寞难耐

即使千多百个深夜曾在梦境内

我有吻过你这毕竟并没存在

人声车声开始消和逝

无声挣扎有个情感奴隶

是我多么的想她

但我偏偏只得无尽叹谓

其实每次见你我也着迷

无奈你我各有角色范围

就算在寂寞梦内超出好友关系

唯在暗里爱你暗里着迷

无谓要你惹上各种问题

共我道别吧别让空虚使我越轨

———刘德华《暗里着迷》

田园想,这首情歌太动人心扉了。

他觉得自己比刘德华唱得还好,因为他对自己女神的感情是全世界最深厚的。

此时此刻,多么希望古芸在听他唱歌,他相信她一定会感动得流下眼泪,他们一定会抱头痛哭。

自从第一次见古芸,田园一直暗地观察这个眼神忧郁的女孩,她的外表,衣着,她的谈吐,想法。

如果她是一个不近人情的高贵公主就好了,他绝对不会为她害单相思了。

特别是那一天,他和春河梁山商量过,不会为了离职同事讨薪的事儿去找古芸说情,不让古芸难做,但闹事的第二天,他们终于忍不住去找古芸了。

他担心古芸会一脸不悦地打发他们,不料古芸面无愠色,还赞许他们,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实在不简单。

什么时候能抱着吉他为她满怀深情地唱一首歌呢?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只要在公寓里,田园只喜欢干两件事,弹吉他或画画,拉他出去逛街吃饭竟毫无兴趣,搞得杨花大骂他颓废青年,重色轻友。

画画的时候,田园就像一根木头似的坐在画架之前,目不转睛盯着白色的纸面,黑色的铅笔在他的手下沙沙作响,宛如宁静的秋夜里大风把枯黄的树叶吹落一地。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一个长发飘飘的酷似古芸的年轻女子就出现了,身穿白色的连衣裙,带着温柔的微笑,她的背后是辽阔无垠的黑色大海。

“太漂亮了!”

“深情似海啊。”

“看什么时候合适,送一张给古芸吧,她一定非常高兴,你若觉得不太好意思,我帮你捎给她也行。”

看到田园画了一遍又一遍,地上的画纸就像落叶一样越积越厚,而且每一张画纸上无一不是画着古芸的模样,春河就站在一旁说。

“不用了!”

田园盯着画架上的白纸,说话声音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春河经常想,田园长这么大了,也该找一个伴了,或许他比自己更幸运呢。

只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田园竟然对一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顶头上司感兴趣。

“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春河感叹,“这肉麻又有点疯狂的事儿,也就亏他田园能干得出来啦。”

他望一望田园的背影,微微叹一口气,朦胧之中田园身影越来越伟岸了,不再是那个曾经在爱情面前含蓄害羞的男孩了。

秋已深了。

太阳明晃晃的,像一只没有系绳的红色灯笼,挂在遥远的湛蓝天壁上。

听说每年两次的广博会就要举行隆重的开幕仪式了。

听说每年的这几天,全世界的外商都要飞来广州,争先恐后采购很多琳琅满目的物美价廉商品。

对家福公司这样的出口厂家来说,从老板到一线生产员工,上下紧张忙碌,就好像迎接一场盛大的节日。

广博会的筹展布展工作,名义上由古芸和春河作为主要负责人,而实际是春河负责跑腿张罗,古芸做幕后指导。

参展前几天的一连串会议,培训,学习,各种公司活动更是压得整个外贸部几乎踹不过气来。

可是春河心里惴惴不安,非常害怕遇见钱克海。

每一次在公司里碰见钱克海,钱克海都会故意停下脚步问他几句,问他的问题无非是:“小春呀,怎么样了?”,有订单了吗”,“努力啊,年轻人”,“名校毕业呀,比别人上手快才对啊”,“要多拿订单回来”…

然后是春河的回答,“一直在努力啊,钱总”,“好的,钱总”,“嗯呀,钱总”,“钱总,我努力,继续努力”…

虽然钱克海主抓工厂那边的事头,但春河感觉公司里事无巨细,这老汉都要插手,不插手,他的心里似乎就不踏实。

每一次谢杏芳碰见他,看到春河跟她打招呼,只是朝春河点点头,不会亲自过问他的工作。

古芸也没给他太多业绩压力,只是该给他支持时候,她都不会少给。

平时马保伟也频繁催他拿订单,他不觉得有何别扭,可是钱老板直接问他要订单,他就觉得特别扭,压力山大。

自从进了家福,他慢慢觉得,整个公司好像只有钱老板一个人在管事,在领导,其他人都要围着他的屁股转一样。

有时谢杏芳在公司的许多公开场合上显得落落寡欢,春河总觉得这个女强人活得很压抑,好像被一个比她更强势的人压住了。

他不想当八卦先生,私下打听公司高层的是是非非,除非偶然从梁山杨花田园的口里听到什么小道消息,比如古芸的家庭有缺陷呀,爸爸不知道去哪了啊,很多年前妈妈就改嫁了啊,钱老板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啊…诸如此类。

他一直不明白,古芸为什么就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她总是称呼钱克海为“钱总”,很缺乏人情味儿,在公司里也很少看见她跟钱龙说话,好像他们之间关系不太融洽,可是他又怀疑自己的揣测,因为看不到明显的证据。

“Mary,”第一天广博会上的人流比较少,下午闭馆后回来的路上春河跟古芸说,“明天Paul搭飞机到广州了,安排车去机场接他吧。”

“呃,这个,不能安排…现在公司的营销费用控得很严,谢董和钱总都要批准了才行,我妈那边还行,你知道钱克海,唉,经常牙缝里剔肉哦...如果Paul是下过订单的客户,还好说。”古芸为难了。

“把Paul公司跟我们合作的潜力先跟钱总说呀。”

“钱克海这人只看实的,才不信你这套呢。”

“唉,真是太僵了!既然项目谈了那么久,目前大家最缺少的是进一步了解和接触吧。”

“那是的,我赞成...”

“我觉得趁他这次过来,就得像贵宾一样好好招待,邀请他到咱们展位上参观,然后再去一趟工厂考察,加深对我们的理解和信任。”春河顿了一顿后说,“车费,餐费,我先出,没事,把客户服务好再说。”

“哎呀,春河...…”古芸说到这里,喉咙好像堵住了半天。

在机场接到Paul,春河仔细端详这个跟自己Email聊了一段时间的高个子老外。

说一口口音浓重的美语,金色的卷发,鼻梁很高,脸上带着绅士的笑容。

然后Paul双眼放光,紧紧握住古芸的手,说,“Oh,Mary,You are beautiful and graceful 。”

春河以为Paul会先去下榻的酒店,休息一天再说,不料Paul一挥手,认真的问他,“现在可以送我到家福的生产工厂看看吗?”

“可以,当然可以!”春河说。

在车里,Paul坐在后排,神情自若,沉默不语。

春河主动跟他搭讪。

他俩海阔天空地漫谈,聊了很久,Paul不觉得疲惫,看上去倒一身轻松。

忽然春河问,“你信基督么?”

Paul哈哈大笑,说,“每个周末,我都会跑去一趟教堂祷告,不去就心里不安。”

古芸插话,笑说,“Paul,你真是一个好男人呀。Special man。”

到了工厂,太阳当空,正午时分。

春河笑着对Paul说,“先去吃饭吧。”

不料Paul吊了他的胃口,说,“先谈生意,再吃饭,送份麦当劳和可乐饮料过来给我吃就够了。”

春河、古芸、Paul,三个人汗流浃背地坐在样板间的洽谈桌边,像志愿军统帅跟麦克阿瑟将军谈判一样,足足谈了两三个小时还是没有结果。

“价格,我们需要很有竞争力的价格。”Paul坚定的说。

“Mary,”春河看一看在身边协助自己洽谈的古芸,说,“我建议现在就打电话给谢董申请一下吧,跟Paul公司做对他们弹性更大一些的付款方式,比如信用证,先叫Paul在价格上让步。我感觉,他也很在乎这个,怎样付款,他们公司现金流有点紧张。”

古芸眼睛一亮,似乎有所触动,连连点头说,“春河,这种方式很好,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订单签下了,是个大批量的订单。

Paul对春河竖起大拇指,说,“小伙子,我非常满意你,非常高兴跟你们合作。谢谢你。等我回美国后,就会安排后面的事情,放心吧。”

古芸满脸笑容,朝着春河说,“这个订单应该是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了,接下来,不做别的单,光做这个订单的话,够工厂生产三个月了。春河,短短几个月,你进步神速呀!”

“Mary,哪里啊,我先要谢你才对,没你支持,我拿不下这个订单。”春河说。

春河拿到大订单的消息,像上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一样,在家福公司内部立刻炸开了。

公司上下都像谈论当红小生一样议论春河,有赞叹的,有羡慕的,也有讽刺的,不满的…

那段时间,钱克海笑得合不拢嘴,无论在私下,还是在公司会议上讲话,总免不了以春河为先进事迹,训导员工:

“咱们出去招人啊,就要招像春河这样的员工,除了养活自己,还能养活一批人!”

“家福员工如果个个那么厉害,何愁上市?还需要每天催你们努力工作吗,你们还用闹什么投诉么,讨薪么?”

“别说扣你钱,人走一个,都像从我身上割一块肉下来,我钱克海比你还疼!”

“咱们很多员工呀,不思进取,懒散度日,养不活自己...把公司当成养老院,天天吃大锅饭!”

“小心了,公司发展了,下一步就是淘汰你们。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努力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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