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完美的一天
莉莉·帕帕奇甜蜜地长吁一口气，翻了个身，抬头看着云朵。草地依然有些潮湿，贴着她光洁的胳膊和腿，水汽开始渗入她的长裙，但这是她最不在意的事情。这是完美的一天。太阳照耀着她们母女，散发出快乐的光芒，温暖了她全身，她面容含笑，心满意足。天空的蓝色清爽、干净、强烈，像魔法世界或故事里才有的那样。那么云朵呢？云朵是她们起初抬头看着天空的原因。如果不看天空里软乎乎、毛茸茸的云朵，就没有对头顶上奇异国度的遐想，那么，这样完美的一天又会怎样呢？
“看，一只狐狸，”莉莉边咯咯笑边指着天空。云朵汇聚成一个形状，仿佛狐狸毛茸茸的身体，还有蓬松的尾巴，之后消散到一定的程度，看起来正好像这个小动物的鼻子。
“是的，”妈妈笑着垂下胳膊揽住了七岁女儿纤细的肩膀，将她拉得足够近，让莉莉可以闻到总是围绕在妈妈身上的雅致繁复的芬芳。她们整个上午都在一起采摘野花和浆果，把草药捣碎拌匀然后用瓶子装好。这是一份属于莉莉的爱，独一无二。“我觉得这只狐狸在看那个瀑布。大概是一只口渴的狐狸。”
莉莉顺着妈妈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云朵凑在一起，形成一道柔软纯白的瀑布，仿佛凝固了时间，只等着迸发生机时能给狐狸解渴。
“哈，一个小女孩，”莉莉兴奋地晃着脚，指着头顶上纤细的形象，告诉她妈妈。
母女俩一直躺在宽阔潮湿的草地上，直到这场空中表演结束，直到她们欣赏完上午天空中的所有风景——关于动物、鸟儿和孩子的不可思议的场景。她们甚至赋予这些云朵生命，编起故事讲给对方听。这些云朵拥有几个小时的短暂生命，缓慢地从一种形态变幻成另外一种形态，最终全部消散。
“现在，我亲爱的孩子，”妈妈终于用尽全部力气说道，尽管她们两人全然放松，几乎快要酣然入睡了。“我们得带着鲜花和浆果回小屋了。还要做好多事呢。”
妈妈从潮湿的草地上起身时，莉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她假装睡着了，这样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但她咯咯的笑声出卖了她。感受到妈妈在她肚子上轻轻地挠痒痒时，她无法再闭着眼睛，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来吧，莉莉。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下午就带你一起去伊丽莎白家玩。”
这句话激起了莉莉的行动力，她马上站了起来。莉莉喜欢去伊丽莎白家里玩，尤其是因为她的女儿珍妮特和莉莉一样大。她们的妈妈闲聊村里的传闻时，两个小女孩可以一起在草地上玩几个小时。
妈妈一只手抓住篮子，里面盛满了早上采摘的天然果实，另一只手握住了莉莉的小手。她们开始穿过田间和草地，走向回村的路。她们边聊边笑，妈妈告诉莉莉路过看到的树叶、野草和浆果的名字，这些植物呈现出缤纷的色彩——华丽的绿色和橙色，还有诱人的红色和紫色。然而，最惊艳的颜色流动在她们肩头飘逸的发丝里，她们一样的发色容纳了秋天可以带来的所有色彩，还有几个月秋季才会真正到来。秋天是栗色、深棕色、日落色和大地色，远不止这些，还有轻轻从树上落下树叶的橙色、棕色和红色。发色不只是莉莉和她妈妈的唯一共同点。实际上，她们可以是人生不同阶段的同一个人。一个小女孩，喜欢让自己森绿色的大眼睛渐渐陷入沉思，远远比她的年纪严肃。一个约莫二十五岁的女人，同样森绿色的眼睛，依旧充满了好奇，但眼角透露出些许智慧。她们甚至穿着一样的长裙，长长的亚麻裙，前面有个大口袋。这是妈妈趁女儿睡着时在炉火边亲手缝制的。
“我们去哪里？”莉莉突然问。她们只走了一会儿，但突然她无法辨认周围的一切。
“我们回家，莉莉。不要着急，我们马上就到了。”
“但这不是回家的路，妈妈。”
一路上莉莉都在抱怨，直到头顶上乌鸦嘎嘎嘎的叫声盖过了她的声音，她便不想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们来到一个小屋，莉莉发现这不是她们的家。
“这是外公的小屋，”莉莉惊讶地小声嘀咕。她还想说，但思绪被困住了；她知道去福德姆外公家要走一个小时，但她们仅仅走了几分钟就到了。她觉得自己快哭了，但妈妈依然握着她的手，让她感到信赖。“来吧，小宝贝，”妈妈安慰道，将她领进屋里。
外公不在家，但小屋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又老又摇晃，跟外公一样。
“我只想让你知道，”妈妈对莉莉柔声细语，又把她拉近，“我……”她突然停顿住，脚下有块地板嘎吱作响。妈妈把莉莉带到壁炉前。“我只想让你知道，”她又开始说，“我爱你，胜过大自然母亲能想到的赐予这个美丽地球的一切。你……”
但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沉默在寂静里。莉莉抱住妈妈腰的手臂突然抱住了一团云，随后云也消失了。于是她的手臂自行环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她闭上了眼睛，一种熟悉的悲痛吞噬内心，让她不想去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剩下来，什么被夺走。
莉莉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天黑了，皎洁的圆月闪着微光。妈妈一定会说这是情侣的月亮，但她已经离世三年了。莉莉的呼吸很浅，从梦中醒来后，她的身体汗涔涔而温热。当她的意识能支配身体并回归现实，她感受到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在床边的阴影里，外公正坐在她身边。
“没事的，乖孩子，”她听见他说，尽管莉莉几乎看不清他，但外公的存在足够让她安定并再次感到睡意。“这只是一个梦。”
莉莉试着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哭过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沙哑而颤抖。睡意难以抗拒，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拿好这个，”她把手伸进枕头下，抓出一块粉色水晶塞进外公手中。
“你是从哪里弄到它的？”他的提问有些太大声，即便在黑暗中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慌张，看到他四处张望确保没人发现。
“妈妈在去世前给我的，让我能在梦里找到爱和美，但是我不想要了，外公，我不能……”莉莉试着解释，却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只是不想……”她又试着解释，但她感到眼皮沉重，很快就被睡意征服了。
外公快速把水晶装进了口袋，又环顾黑暗的房间。耳边轻轻传来香甜的鼾声，但他会陪在外孙女身边，抚摸着她的头发，握着她的手，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