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一次葬礼

出门后,我再次恢复今早的迷茫状态,顶着大太阳做游魂野鬼游荡于有承欢与我回忆的地方。

我先去三小,操场和以往假日一样空荡,我无力地走到凤凰树下,在树荫中避暑。从前,我和承欢、谢莉最喜欢来这,无论冬寒夏热总会抽时间来着坐一坐。这里有着很多开心的记忆,如今这里却成我和谢莉绝交的地方。真可笑,不过算了,反正我不会原谅谢莉。

离开三小后,我来到我和承欢经常去的那个游戏机室,机室里的孩子和以往一般多,我站在机室的中央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每个孩子都开心地玩着游戏,游戏人物死了便臭骂几句,本来我计划着今天和承欢来玩的,现在却…。

我在游戏机室的一个角落看到了崔海彬,我和谢莉吵架绝交时,我看到他也在场,按理说他是知道承欢死了的事,他不是承欢的朋友吗,为什么承欢死了,他还能心安理得地打游戏,真枉承欢平时当他是朋友!这点让我很生气,我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的玩伴注意到我,提醒了他一下,他回身看了我一眼便继续打游戏。

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我真想立即冲上去把他揍一顿,可我无法动手,我劝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不要惹事。

我压下怒火后离开了游戏机室,走在喧闹街道上,我想哭,可我就是哭不出来,是不是我和谢莉、崔海彬一样是个无情的人?

我不知道,一下午我走走停停去了很多地方缅怀承欢,承欢常去的公园,常去看漫画书的书店,直至临近傍晚时我累了才打起回出租屋的念头。

我回到出租屋楼下想,这若是梦那该有多好,承欢还活着,我和谢莉也不用绝交了。

电视上说,梦里不会觉得痛,我用力咬住我的手,很痛!我不松口,反而要得更用力并且告诉自己,不痛,这是梦,所以一点也不痛。

儿童节过后的早上,我比往常晚一点去学校,来到教室时,谢莉在画画,控制削得尖锐的笔尖在画本上飞舞,她低着头,长长的斜刘海遮住了她的脸。我很生气,昨天才得知承欢过世的消息,才过一天她居然和崔海彬一样心安理得地做自己的事,她就和崔海彬一样是个混蛋。

我不想与她同坐,默默坐在承欢的座位上对她熟视无睹,她对我视而不见!

昨晚我没睡好,我趴在课桌上眯会,不知不觉睡熟了。我大概睡了十五分钟,我的前桌的女孩推醒我并且告知我老师来了。

我揉揉眼,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数学老师怎么来这,陈老师呢?

数学老师是个秃顶的中年大叔,脾气不好,且顶着一个大肚子,班上很多人都不妥他。

各位同学,我有事要宣布,因为陈老师在昨天被学校开除了,从现在开始由我来担任大家的班主任。

什么?陈老师在昨天被学校开除了?

此话一出,全班喧立即闹了起来,数学老师看了生气地大喊:安静!

他一喊,班上立即安静下来。

以后大家的语文课将有其他的语文老师来教,你们四年级剩余的时光也不多了,希望各位同学能安分学习,好了,要说的就这么多,大家继续上早读课。

数学老师走后班上吵成一团,都在讨论陈老师被学校辞退的事,有人说是承欢出了事,学校把责任都推卸在陈老师身上。又有人说,他的朋友在承欢出事的现场看到陈老师,当时承欢拿着一瓶可乐,学校怀疑是陈老师使承欢去买水才不幸遇到车祸,所以开除了陈老师。

各种无凭无据的说话穷出不断,我不参与讨论,也无人与我讨论。

坐在我前桌的女孩回头偷偷问我:苍洋,我听说昨天你和谢莉吵架了,你们还没和好啊?

前桌的女孩和我关系还不错,我没少把语文作业给她抄,她也没少把数学作业给我抄,我趁着这个机会给脸色谢莉看。

我嚣张跋扈地说:我可没想过和这种“冷血、无情”的人和好,也不想再和这种人有关系。

那女孩看了看谢莉,见没事,好心劝我:行了,你别说气话了,你们都是朋友。

我冷笑:朋友?她当我是朋友吗?她根本没当我是她的朋友,她只不过是狼心狗肺的“贱人”而已。

过分,很过分,对一个小孩来说这话的确很过分,这些话都是从电视上学来的,我从未对别人说过这么过分的话,也从未想过第一个遭我辱骂的人是谢莉。

谢莉还是低着头,不反击不吭声,默默地作画。

女孩扯了扯我的衣袖:好了,够了,你说得太过分了。

我知道我说的话过分,正因过分才能满足我对谢莉扭曲的友谊,我像是疯了般用言语报复谢莉,我希望谢莉能反击,这样我就有理由反击回去。

过分?你问问这个贱人昨天说过什么过分的话没?我将她比作陈贱人我都觉得我对她很友好了。

谢莉还在作画,幸亏我还保留一丝理智,见她不吭声也没继续说下去,一个人生闷气。

女孩小心翼翼地问谢莉:谢莉,你…没事吧?

谢莉微微抬头,冷冷地说:我没事。

女孩又嘘寒问暖几句才放心,看她的样子以后也不敢再插足我和谢莉的事了。

下了早读课,谢莉出去一趟,回来时头发湿了像是去洗了把脸。

一上午,谢莉默不出声课也不上在画画,我想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放学后,我挤在人堆涌出学校,心里空荡荡的,以后无人陪我放学了,陪我笑了,想想都好孤独。

回到家,饭菜早做好了,苍松早坐在电视机前捧着饭吃了,我不想看电视,和老妈坐在饭桌吃饭。

我还是没胃口,菜也夹得不多,瓷碗里的饭都是一粒一粒吃的,吃着吃着,老妈忽然问:苍洋,我听说你们学校一个和你同年级的孩子遇到车祸死了,你知不知道啊?

我提心吊胆,装出漠不关心的模样说:不知道,又不是我认识的人,我关心这个干嘛!

不知道那算了,不过以后过马路要小心,不能横冲直撞知道吗?

哦!我点点头,怕老妈继续追问,大口吃几口饭说饱了,然后匆匆回房了。

苍松见我过来,颇为关心地看过来,我无视他直接回房。

我闷闷不乐地睡在床上,想起今早我辱骂谢莉的事,心中无比内疚。

我这是怎么了?我只是不会原谅谢莉,可没想过对她说那么过分的话,这话论别人说在我身上,我早哭了。

我有午睡的习惯,不知不觉中我怀着内疚入眠,醒来时已够钟上学了。

苍松叫我陪他一起去学校,我刚睡醒没精神让他先去,苍松走后,我到厕所洗了把脸便背着书包下楼了。

下楼时楼道还是很黑,楼梯拐弯处小房间里的猫还是幽幽看过来,时不时喵喵几声,我捡起一块小石子扔了过去,那些猫咪愤怒地冲我叫着。

我不管猫咪的叫声,低头踱步走出出租屋。

我把闸门锁好,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我回头看了下,是陈老师。

陈老师!我很惊讶,陈老师怎么在这?

陈老师化了淡妆,穿着落实大方,看起来也没有昨日那么憔悴。

明天承欢家要办承欢追悼会,你还小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你和承欢是好朋友,明天你去参加吧!

我不语,只是点头。

好,明天十点我来接你,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上课吧!

明天是星期六,我还是点头,然后前往学校,走后我才想起我有问题想问陈老师,算了,明天再问吧!

来到学校,浑浑噩噩地度过一下午,期间我不曾说过与谢莉半句有关的话,我恨谢莉,同时也内疚着今天早上的事。

次日清晨我早早便起床,待九点快十点便下楼,到楼下时陈老师已在此静候。

来了,那我们走吧!

恩!我点点头。

陈老师牵着我的手,我不反感,反而更伴着她,依着她很有安全感。

承欢家离我家很近很快就到了。承欢家外分别放了两个一米多高祭奠花圈,不少人往里面进进出出,都是过来意思一下的人。

承欢家里传出承欢父母的痛哭声,我止步在外,陈老师懂得我的心思,让我在门外等。

我还是无法接受承欢已逝的事实,我害怕面对,我接受陈老师的建议默默地点头。

陈老师进去表示一番敬意,出来后让我在门外鞠躬以表敬意。

我默默地鞠了三个躬,鞠完躬我迟迟不愿走,在承欢家对面站了很久,陈老师寸步不离地陪着我,我问陈老师学校为何要开除她。

我问这个问题自然不是因为班上传言相信陈老师使承欢买可乐而遇到车祸,我只是出于奇怪。

陈老师说承欢出事了,学校认为我们还小这事不是我们要面对的,学校让陈老师瞒住我们,而陈老师的教育理念是面对,不逃避,这不符合她的教育理念,也觉得我和谢莉有权利知道承欢的事,于是她不顾学校擅自向我们宣布承欢的死讯,这导致她被学校开除了。

我又问陈老师那天改试卷时跑去哪了?陈老师说她当时想起找承欢有点事,就匆匆忙忙去找她,在找到承欢时,承欢刚好遇到车祸,她很自责,若是她能早点找到承欢,承欢也不会出事了,不过陈老师很快释然了。

她走出屋檐下微微抬头正面阳光:苍洋,活在当下的世道真的是件好事!这两天我也身为承欢难过,迟迟不能释怀,但老师毕竟是经历过一次,我很快想通了。

恩?我不懂陈老师在说什么。

现今的我们不用挨饿、不用受到战争的纷乱,可人终有会死的一天,世上像承欢一样提前退场的人数不胜数。在我眼里,他们只是换种方式活下去。

活在我们回忆他们的一念之间,活在闲聊时偶然提及他们的一句话里,他们没有离开我们。

若是有来生,他们必定会如梁祝化蝶的那份情般默默地守候在我们身边,所以我们对他们最大的敬意不是哭泣,而是尽快走出阴影享受当下的美好。

梁祝我看过,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那时看得认真居然悄然泪下,可世上真有吗?化蝶这种神奇的事。

我沉默不语,陈老师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我就是放不下。

苍洋,答应我,以后无论谁出事,欣然接受好吗?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到,所以不做任何回复。

我说我很累想会家,这是我的老毛病,只要心情不佳就犯困,陈老师也不强求我答应她,点点头便送我回家。

回到家,我睡在床上,心想若有来生,承欢真的会默默守在我身边吗?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后来的日子,陈老师再也没出现过,我尽量不去想承欢的事,对谢莉的怨恨逐渐消散,可破碎的友谊再也无法修复,就像水晶球摔破后无法还原是同样的道理。况且男生都是思维简单的生物,我想起谢莉对我说过种种嫌弃的话,也不去思考就认定谢莉那天说得是真心话,她只想一个人不想和别人有关联,什么朋友都是我和承欢当初自说自话,后来她入戏了就陪我们玩玩罢了。

我想,谢莉珍藏本里以后的画作,大概不会再有那个傻乎乎的男孩了吧!

想想也挺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