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密室地狱
- 眠狂四郎无赖控(下)
- (日)柴田炼三郎
- 6529字
- 2021-06-18 14:44:21
一
大街小巷都回响着捣年糕的声音。
大路边和街道上,打短工的扯开嗓子大声吆喝着,高高挥舞着捣杵,帮人打制年糕。孩子们围观着,眼里发出亮晶晶的光芒。由此,忙忙碌碌的一年告近尾声,热闹的年末活动拉开了帷幕。
这一天,各个路口支起了制作门上或神前装饰用稻草绳的棚摊。外围的护城河河岸各处还有松枝卖场。
将军府御城三十六处目付[51]门前,御用商人负责开始装饰。诸侯、旗本、大神社、大寺院也都雇佣临时杂役,效仿将军府的做法。
来来往往的人们脚步匆匆,或为了筹款、或为了配送年末礼品、或为了自家生意做最后的冲刺,忙得不亦乐乎。
乞丐们也在草笠上贴上红白蓝三色纸条装扮起来,似乎也要在这忙乱中凑热闹,敲打着破竹片,喊唱着季节候[52],穿梭其中——
唯独狂四郎一人,一副与芸芸众生的四季营生毫不相干的沉郁表情,任凭夹杂着潮水气息的寒风吹打着他那奇异的相貌,双手揣在怀中,不紧不慢地往永代桥走去。
“喂……”
有人从背后喊他,他也不回头。因为他知道此人从茅场町附近就已经开始跟踪他。令人不解的是,尾随而来的竟然是一位用头巾蒙面的尼姑。狂四郎看出她稍上年岁,品貌清雅。
“哎……喂——”
她再次叫他,狂四郎仍旧眼睛直视前方,说道:
“若有事,边走边说吧。”
尼姑与狂四郎并肩走起:
“拜托务必归还被您偷走的大镜子。”
尼姑的声音沉着冷静,狂四郎这才瞥了她一眼。
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像戴着能乐面具一样。狂四郎立刻明白,她能够把内心隐藏得如此滴水不漏,反而证明了取回大镜这一事情的重要性。
狂四郎没有表示否定,而是问道:“您怎么知道是我偷走的?”
“我们有目击证人。”
——是假冒我之人,故意让人看到的吧?
“我可以归还,但它已经成两半了。”
“是为您所劈吧。”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您斩断了藏于自身之中的恶魔……”
她的声音很低但无比清晰,狂四郎又一次目光锐利地向她看去。皈依佛门的尼姑说出了天主教的用语,显然对方知道自己的来历,故意说这话引诱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引诱呢?看着她冰冷如大理石般的侧脸,狂四郎噗地轻笑:
“如果您存心让我忏悔而接近我,那您是枉费心机。”
尼姑无言回答,只是与狂四郎并排过了桥。狂四郎朝佐贺町走去,她理所当然地跟过来。通过了下之桥、中之桥、上之桥——佐贺町,又沿着仙台河拐过了几条道路,尼姑依然没有撤离的迹象。来到伊势崎町的时候,狂四郎有点不耐烦,停住了脚步:
“问一下,把镜子归还到何处?”
“您果真要归还吗?”
“想还的话就会还,但是……”
尼姑略微踌躇了片刻,轻轻说道:“麻烦送到车善七先生那里。”
车善七是浅草的非人小屋[53]的头目,监督管理整个关东区域的非人。与品川的松右卫门[54]一同,指挥安排非人执行犯人的押送游街问斩、执行死刑等杂役。另外,转移生病的囚犯,并对其实施看护与监视,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非人头目与尼姑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虽然觉得这二者牵连在一起很是蹊跷,但狂四郎并不细究。他略施一礼,与尼姑别过。
二
半刻钟之后,狂四郎出现在向岛(地名)田嶋屋老板的别墅。田嶋屋老板笑呵呵地前来迎接,说道:
“您的影子和大镜之事,真是令人吃惊啊。……听家里下人说您把镜子中自己的影子劈为两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我一时犯了糊涂——”
“此话怎讲?”
“假冒者装扮与我一模一样,唯独把刀插在右边,也是考虑到了镜子中的情形才耍的小把戏。我完全上了他的当,还与自己决斗。恐怕假冒者当时就躲在某处,偷偷嘲笑我呢。”
“原来如此啊!”
“并且,我总觉得这镜子与自己有着某种渊源。假冒者非常清楚这一点,才把镜子偷出来的吧。”
“镜子就放在茶室。”
狂四郎起身离开客厅,随同田嶋屋老板来到茶室。
六尺有余的玻璃镜子,靠在墙边。镜面上一条黑线,如同飞騨国的木工师傅打出的,只是走向稍有歪斜。这就是狂四郎把镜子一劈为二的痕迹,田嶋屋老板已经用胶水把镜子重新粘在了一起。
狂四郎走到镜子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田嶋屋老板以为他是在查看他自己留下的痕迹,不禁又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叹:
“您真是武功了得啊。”
然而,狂四郎既不是在查看痕迹,也不是在凝视镜子中的自己。几分钟后,狂四郎要求田嶋屋老板:
“烦请把防雨门窗都关上。还有,拿来蜡烛——”
田嶋屋老板立即拉响银铃,唤来女佣,吩咐下去。
漆黑一片的屋子里,蜡烛点起,人与家具物什的影子被红色的烛光放大,投射在榻榻米和墙壁上,火光跳动,影子摇曳。
狂四郎把烛台放到镜子后,为了不让自己的影子被模糊地映照出来,他从镜子正面走开。田嶋屋老板一直远远地端坐在一边。
“田嶋老板,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狂四郎问自己话,一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镜子的田嶋屋老板“啊哦!”一声发出强烈的惊叫。
从镜子中央,徐徐浮现出来一个奇异、妖艳、幽玄的立像。正是怀抱幼小的耶稣基督的圣母玛利亚像。镜子后的摇曳的烛光让圣像显得更加神圣庄严。
圣母那微微俯首的慈母般的优雅面容出自哪位画师之手呢?翠羽般美丽的眉毛、水光灵动的明眸、精巧挺直的鼻梁、形状精致的红唇——这一切都显示出画师倾尽全力只为表现出圣母的高贵和美丽。
无论是狂四郎还是田嶋屋老板,好大一会儿都一动不动地屏息静气地看着。圣母高雅的气质深深吸引了两人。
终于,狂四郎站起身来,打开门窗。白昼的阳光一进入屋内,圣像便从镜面上消失了,如同被擦掉了一样了无痕迹。
“你可听说,近年来,不知何种原因有尼姑院获罪被取缔?”
狂四郎突然有几分唐突地问田嶋屋。
“呀,不太清楚——”
田嶋屋老板有些拿不准:“如此说来,是不是去年巢鸭的御药园[55]旁边的尼姑院被拆除这回事呢?”
“罪名是什么?”
“还不都是老一套的罪名,什么散布蛊惑世人的咒语、神符的。据说多半是因为水户的御守殿[56]、越前国侯的御簾中[57]等,感恩于祈祷我佛普降恩惠,利益众生的夙愿得以达成,频繁出入寺院和尼姑们密切来往有关。所以,寺社奉行所[58]连公开审讯也不了,偷偷地就取缔了这座比丘尼院。”
水户御守殿和越前簾中都是将军德川家齐[59]的女儿,分别是峰姬和浅姬。
“原来如此。将军府的子女竟也成了天主教信徒,真是讽刺啊。”
田嶋屋老板目瞪口呆,惊不成言:
“哎?天、天主教教徒?这,这,这是实情吗?”
“也许不是吧,只不过是我的臆测而已。……你可曾听说院主(住持)有否被杀害?”
“呀,这个嘛,还没听说。水户公主和越前公主应该会求情,好歹保住院主一条命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院主尚且还活着了。”
狂四郎刚刚咕哝了这么一句,脑海里就突然闪过一种直觉。他挑了一下眉毛,眸子里泛起深邃的神色。
三
天空阴沉,似乎马上就要飘下雪花。一挺肩舆飞驰在俗称为日出的吉原田圃的一条道路上。
这挺金太郎式肩舆来往于野广小路到吉原大门之间。过了大音寺前的茶水屋[60]大街,一直到日本堤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黄昏降临,空气气温骤然降低,肩舆轿夫“欸嘿欸嘿”地喊着号子,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正要从太郎神社门前通过时,肩舆中的人对轿夫指示道:
“喂,右边。”
“客官,您不去吉原啊?”后面的轿夫问。
肩舆中的人答道:“不,去收容病犯的牢房。”
“唉?去那里?……好不吉利啊。”
“没听说过那里有一位绝世美人吗?”
“您开笑话吧?”
“不过,是一位比丘尼。”
这时,前面的轿夫说道:
“噢噢,这个听说过!病犯收容牢房的打更人老八,喝醉了酒胡言乱语,胡扯说有头戴黑色条纹布头巾的美貌尼姑哪,真是让人笑破肚皮。他还大模大样地说,咱也有过在薰香的屋子里铺上红缎子被窝,朗诵着祭文,搂着雪白大花纹绫子的神圣尼姑的经历呢。真能有这事儿的话,我就倒立着爬上富士山的山顶去,也为他们来个小插曲助助兴不是——”
听了这话,肩舆中的狂四郎已经明白了几分。
狂四郎在大棚神社附近下了肩舆,在野地小路上走了不过二町远,四周已经一片漆黑。由于这一带不安全,一直以来,一到夜里这条小路就人迹罕至。偶尔有来回走动的武士,都是徒步武士町一带的人,不满足于武馆练习,期待在此能够遇上些事儿,以便试试身手。
病犯收容所一带都是一排排东倒西歪的简陋住所,狂四郎思量片刻之后,立即朝南边迈开脚步。只有那里,用高高的板子围了起来,仿佛是最近刚建成的。里边似乎没有什么建筑,但值得看一眼。围板相当厚重,狂四郎立即毫不犹豫地跃身而入。
这里大约有三百坪大小,应该是久远以前的建筑遗迹。北边一角只留下一处土仓,四面全是又高又深的茂密草丛。云彩散开后,一弯冰冷的下弦月清清冷冷地俯瞰着大地,月光在土仓屋顶的瓦砾上撒下霜一样的白光。
狂四郎踩着杂草,径直向土仓走去。突然,土仓门口出现了一个黑影,幽灵一般地没有一丝声响。
在与之相隔二间远处,狂四郎停住了脚步。头巾蒙面的黑影声音沙哑地问道:
“来这里作甚?”
“看看。”
狂四郎回答。对方身材高大,雕像一般立在石阶上,具有异常的自信。让这么一位精明强壮的武士守门,这足以说明这座土仓中一定暗藏着重大秘密。
对方并没有呵斥狂四郎“走开”,因为他担负着让来者有来无回的使命。
然而,不幸的是,这位门神并不知晓眼前所站之人正是眠狂四郎,这一世间稀有的武林高手。狂四郎双手揣在怀中,消瘦的身躯呆立在月光下,在他眼里简直就如稻草人一般不堪一击,这也使他判断失误。
原本,狂四郎就是那种只要刀不出鞘,无论自己怎样被包围在一种可怕的剑气之中,也丝毫不会显示出腾腾杀气的人。像他这样能够把意志与气色完全分开的剑客也实在是凤毛麟角。
守门男子从容悠然地走下石阶。
狂四郎依然双手插在胸前和服里,纹丝不动。
此时,从土仓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正是先前那位尼姑。
“啊——”
她瞅见守门人逼近狂四郎,充满了凶狠劲儿稍稍前屈的架势,禁不住惊诧地喊叫:
“须藤先生!且慢动手!”
她的意思应该是,你不是他的对手。
但一切为时已晚。
只看到狂四郎突然后退一步,刹那间,这位姓须藤的腰部回转,从草上滑过,刀身出鞘,一条白光好似流星划过,紧贴着狂四郎的面部闪过,落在地上。然后,须藤保持着拔刀砍下的姿态,两眼圆瞪,对着狂四郎一动也不动。
立在门口的老尼瞬间觉得这个月明的世界似乎突然静止了。而且,静止的时间是如此之久,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躯体,缓缓地倾斜,终于“噗通”一声面朝下倒在草地上。老尼屏住了半天的气息这才呼了出来。
仅一下,须藤就被一刀斩断,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一动不动了。
狂四郎提着滴血的刀,默然静立,老尼看着他,如同在观望一个不可思议的离奇怪物。
狂四郎如何拔刀出鞘,又是怎样砍到须藤,老尼全然没有看到。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狂四郎就已经是那样一动不动的姿态了。
砍死了一个人,他竟然还能保持如此的冷漠与平静!
老尼发出一阵近乎沉醉似的战栗,全身像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气般瘫软无比。
狂四郎掏出怀纸,擦掉刀身上的血迹后把刀收回腰间,从容地走下石阶。说道:
“我看到了镜子中的玛利亚圣像。这次是来查看安置镜子的场所。请您带路。”
老尼这才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立刻在原地跪拜,并在胸前画着十字:
“……全能的天主,仁慈的耶稣天主啊,恳求您普降圣宠,把恶者从我们身边祛除。圣母玛利亚,守护众人的天使啊,曾生活于吾辈中的圣徒啊,以及其他所有的圣徒、天使啊,恳求你们齐心合力,驱散恶魔。”
四
土仓的一面墙壁是个机关,墙体可以推开,从那里有通向地下的石阶。
狂四郎跟在手捧蜡烛的老尼身后,一步一步往下走,脑海中浮现出曾经潜入大奥[61]医师室矢醇堂院内的雾人(基督)亭地下时的情形。
——那是天主教复活节的前夜。
狂四郎突然想到,那晚集结起来的三十余名信徒,或许就是把集会地点转移到了这里,并在这里叩拜圣母玛利亚。
记得在雾人亭的地下,顺着台阶往下走,宣讲天主慈悲的天主教徒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但是,这里却一片寂静无声。而且,飘荡着微微的香气。
狂四郎想起了刚才前头轿夫的话。
老尼忽然回过头来,神色严肃地盯着他,狂四郎果断地先发制人:
“请您放心,我不会拔刀。”
老尼点头,然后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强烈语气说道:
“在这个地下,您将看到现世之身不得不接受的无间地狱的一幕,这是悲惨的无边苦海的情形。如若追根溯源,这也是对我们的元祖亚当与夏娃二神的报应。……如此一想,天主所定之法度之可怕,令浑身的血液都为之彻底冰冷。”
老尼再次手捧十字架,仰头祈祷:
“为如此广大无边的珍贵善德之源头的天主啊,但愿圣子耶稣基督流下宝血,功德能够缓和您身上的愤怒吧!无比慈悲哀怜,给众生更多甘露的童贞圣母玛利亚啊,我等流放之人夏娃的子民在泪水的山谷中痛哭哀嚎,只能向您虔诚地祷告。祈求耶稣蒙受的苦难之功力能够赶走邪恶的魔鬼的嘲笑,请设法达成我等的夙愿吧,把我们从无间地狱的苛责中拯救出去吧!阿门!”
但是,对于她妖魔附体般一心不乱的祷告之状,狂四郎带有些许不恭之意,看都没看一眼。
老尼带领狂四郎来的这个地方,是在厚厚的石墙上凿出的一个斗形角落。一定是为了藏身,防备敌人突然闯入才建造了这么个地方。
在与胸等高的位置有一个拉门,里面就是壁龛边的窗洞。狂四郎在拉门上抠出一个小孔,窥视内部情形。
那里是一个风格考究、具有草庵式幽雅情致的小客厅。简直让人想象,是不是幕阁要人为了召开秘密会议,特意在非人病犯收容所的地下建造了这间茶室。
顶棚和墙壁都贴有白色鸟子纸,成组布置的格子拉门。和隔壁之间的分界是带有七宝[62]图案的镂空雕花楣窗和拉门,上面都绘有笔致精巧的枯淡山水画。客座席位、茶具架、物品陈列架等无不独具匠心。
一位与这间清雅别致的小客厅十分相称的年轻貌美的尼姑,独自一人安静地端坐在茶炉一旁。
狂四郎立即看出这位尼姑就是大镜中浮现的圣母玛利亚的原型。毫无疑问那幅圣像就是仿照该尼姑的面容所画的。
突然,尼姑好像从冥思中醒悟过来了一样,抬起脸庞,轻盈地站起身来。她手中挂有一串念珠。
然后她面向固定在背后竹子立柱上的十字架跪下,开始了向圣母玛利亚的虔诚祷告。
她的祷告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不久之后——
门外传来人声,头顶上响起了脚步声。
这些人边走下台阶,边高声说话。话语粗俗,可知来者为非人。
“嘿嘿——晚上好,玛利亚信秀尼。”
一个粗鲁洪亮的声音从隔扇后传来。
“今晚一共来了四人。分别是弗罗斯政太、安德烈茂七、西门彼特作五郎和受按[63]久兵卫。拜托你多多关照啦。”
尼姑声音动听且响亮地回应:“好的,我这就作准备。”
只见尼姑从立在一个角落里的两副屏风后取出印有花卉图案的寝具,铺展在房间里。看到这一幕,狂四郎不觉凝然,紧张地屏住呼吸。
五
大约过了两刻多钟之后。月已落,狂四郎近乎踉跄地走在一片漆黑的田间小道上。
——这怎么可能?
亲眼目睹的地下茶室的场景,像一团火焰在他的眼底鲜活地跳动,内心一处不免开始怀疑自己。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无间地狱?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穿着沾满了泥巴的褴褛衣衫的丑陋非人,煞有介事地在胸前画着十字,口中唱诵着祈祷的赞歌,一边却剥掉仰卧于褥子中的尼姑纯白色的缎子衣裳,慢吞吞地压在她的身体上。
骨节粗大的粗糙乌黑的大手把尼姑腰间的浅蓝色绫罗,顺着小腿拉下,又缠绕揉搓在她的小腹上,然后到双乳。望着这一情形的瞬间,狂四郎差一点发出惊恐的喊叫声。最高贵之人与最卑贱之人的身体合二为一,这一难以名状的奇怪行为,让狂四郎痛彻骨髓。
那洁白得近乎透明的、丰满柔软的胴体承载着馊臭的、污秽不堪的兽欲肉体,奄奄一息地表现着官能的愉悦,有意识地蠕动着。并且,还是四个人!她要轮番满足四个人的情欲!
——这怎么可能?
回想起来,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能忍住没闯进屋内,没让无想正宗沾上鲜血。
四个非人离开后,那洁白的裸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省人事地一动不动,好似被丢弃在褥子上的什么东西一样。那静静地闭着眼睛的脸庞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的苦恼和悲叹,依旧美丽而高贵。这让狂四郎茫然不解,困惑不已。
看到尼姑慢腾腾地站起来,穿上衣衫,再次在十字架前开始祷告,狂四郎离开了那里。
如果这就是官府对秘密天主教徒的处罚,那么与其他的刑罚比起来这还称不上残暴吧。尼姑可能把这作为天主赐予的试炼而接受,并且下定决心为天主教的苦难殉死,所以才忍受着这一切。原本,非人之所以一本正经地低垂着脑袋,用棕榈叶沾上祝福和清洁的圣水洒向十字架,唱诵祈祷的赞歌,也根本不是因为他们归依了天主教宗门,而是如果他们不这样做的话,就不能得到尼姑美丽的身体。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狂四郎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呻吟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前方的夜空中只有一丝光亮。此时,一丝孤独的星光对于狂四郎来说,也似乎就是一颗救星。一阵沉重的疲劳感直向他的肩膀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