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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通学习什么
中国独立探索工业化道路样本

1921年年底,上海海关税务司的戈登·洛德在向英国政府提交的《1912年—1921年海关十年报告》里说:“通州是一个不靠外国人帮助,全靠中国人自立建设的城市,这是耐人寻味的典型,所有愿对中国人民和他们的将来做公正、准确估计的外国人,理应到那里去参观一下。”

这个英国人提及的“通州”,是指如今距离上海不到三百里的南通。这座城市之所以得到如此高的评价,是因为当地的绅商张謇。南通的现代化也始于他在南通采用英国机器创办大生纱厂。

中日甲午战争后,张謇受民族危机刺激,在南通探索地方自治,发展近代工业。他从购买英国机器创办大生纱厂开始,逐步涉足教育、垦牧、机器制造、船舶交通等诸多领域,到20世纪20年代,已在南通建成了一个包含油厂、面粉公司、肥皂厂、纸厂、电话公司等20多家企业的资本集团,大生资本集团也是当时中国最大的民族企业集团。

大生对南通如此重要,以至于“大生工业企业的兴衰几乎完全可以视同南通地区工业化的成败”。在张謇的整体工程开始之前,南通是长江以北一个封闭落后的封建小城镇,当地经济结构以农业和家庭手工业占主导,几无工业痕迹。张謇的改造让南通形成了一个以棉纺织业为主业,囊括轻重工农的地方工业体系,南通逐渐向一个近代规模的资本主义城市过渡。

南通和张謇在国内的影响力跃升,“国内有事,通电必请张季直署名;实业界有事,必请南通领衔”。到过南通的中外人士对这里的工业化和社会建设不乏赞美之词。

值得一提的是,张謇在着手南通的地方实业前并无洋务经验。他未曾留洋进学,是个不折不扣的传统知识分子——饱读儒家经典,还曾在科举考试中高中状元。但最终,他却以实业贡献和地方建设而留名史册。

张謇和他的社会改造工程中的矛盾性和复杂性不止于此。知名的张謇研究者常宗虎曾这样表达对张謇与时代间的张力:“作为一个横跨晚清与民国的过渡型人物,张謇极适于成为官僚,却放弃仕途成了现代实业家;饱受传统教育的塑造,却成了现代教育的开拓者;是一个非凡的实业家,却终生致力于地方社会的全面现代化。尤其是在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中,他居然能在受到接近殖民地化程度最深的上海附近独霸一方,在拒绝有外来者插手的环境中由个人致力建设地方。最难能可贵的是这种努力竟获得了相当大的成就,在全国独树一帜。而就是这样辉煌的典范,后来竟又迅速衰败。”[3]

因为这种复杂性,张謇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得到的评价并不一致。比如,他曾被视作官僚资本主义的一部分,身上有诸多封建残余。但一旦时代的注意力落到中国的制造业发展、工业化现代化进程上,人们总会回想起张謇和他的南通。新中国工业起步之时,毛泽东曾说,重工业不能忘记张之洞,轻工业不能忘记张謇。[4]

21世纪进入第三个10年,张謇又再度被视作企业家的标杆,“实业报国、实干兴邦”。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百年前的张謇重新为国人所热议,这是新时局对工业发展升级和大国制造的强调。100多年前,张謇就认识到“外洋富民强国之本实在于工,讲格致,通化学,用机器,精制造”。今天的国家间竞争,本质上是制造业的竞争,重读张謇和他在南通的实业之路,有现实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