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光,无所谓色彩,入目皆是一片幽暗,如混沌初开,整个灰蒙蒙的的世界充斥着凄楚与森然。
“黄泉路长无客栈,看好脚下,上路了!”
暗沉嘶哑的声音划过灰暗的空寂,又一支约莫三十人,呃,准确来说是三十只鬼的队伍,刚刚过了鬼门关,踏上这八百里黄泉,队伍前后各有一名鬼差,而楚洛则吊在队伍的最末。
队伍在两名鬼差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向前行去,漠然而死寂。
故听不到诸如“‘哎呀,张老大哥你也死了?好巧好巧!’‘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言语。
疑惑间,楚洛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可能众鬼友也是如此,不然此时不会如此安静。
心思百转,说不出的滋味,她死了,这无可厚非,在人生踌躇满志的阶段,被失控的汽车撞死了。
为救一个小男孩。
刚咽了气,转眼便到了此处。
饶是读过很多神话故事,耳濡无数民间传说,此情此景对于一位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经无神论者熏陶多年的四好青年来说还是,呃,颇具震撼!
道路两旁均是一望无际的绝艳花海,彼岸花,只见花,不见叶,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如此凄美决然的意境,让母胎单身二十四载的楚洛也不免心有触动。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黄泉路,人死后也真的有机会轮回转世。
生命的年轮在最美好的时刻戛然而止,就像砖瓦缝里历尽千辛终于冒出的绿芽被路人随手掐断一般,引人唏嘘。
但对于此生种种,楚洛不怨,亦不悔!要说真有什么祈盼的话,只愿来世能知晓父母亲情为何物,能有更多的光阴追寻梦想,好好感受绚丽瑰宏的世界!
忘川河面,鬼头攒动,哀嚎一片,偶有悲鸣响彻云霄,魂体挣扎,大多已有残缺,皆是不得转世投胎的孤魂野鬼,不甘的双手奋力向上抓扯,仿佛要把奈何桥上的鬼也拉入这无尽炼狱。
不知走了多久,思绪翻飞间,耳畔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哀泣哭喊,偶闻几声惊叫刺破耳膜,楚洛整个魂体微微颤栗,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微微侧头,楚洛想看看前方是个什么状况,然而入目依然是灰朦与艳红相接的远点。
队伍继续向前,鬼哭魂泣之声越来越大,彼岸花海也似乎随着阴风一阵起伏,此绝美景象,楚洛只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里一阵烦躁。
“喝孟婆汤,过奈何桥!”
压过众鬼哭嚎声传入耳畔的,依然是队伍前那位鬼差阴沉嘶哑的声音,然而在此刻的楚洛听来,却仿若天籁。循声望去,原来队伍已行至忘川河边,孟婆处。
相传此生所受宠辱,此世所惊风华,皆会被这碗孟婆汤抹得干干净净。今生相爱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世都将形同陌路,不干分毫。
队伍有短暂的停顿,复而继续前进。
“快些,再快些!”楚洛不禁心里催促道。不知为何,她希望赶紧干了那碗孟婆汤。
然而,队伍依旧在慢悠悠地行进着,没有因为她的焦急而快上一分。
终于,前面只有两只鬼了,孟婆赠汤的地方也映入眼帘:前面一张小方桌,旁边支了口大锅,锅里浑浊的汤汁咕噜咕噜冒着大泡,一名鬼差立于桌旁维持秩序。奇怪的是,任楚洛如何眯眼细看,也看不清他们的五官,只觉两张大饼脸上模糊一片。
她刚从那枯如老树皮般的手里接过那只边缘缺了几个小口的碗,黄泉瞬间暴动,整个空间幽雾翻滚,狂风爆起,大片地狱之花被拦腰绞断,随气流席卷而上,仿若漫天红雨。
最最重要的是,楚洛刚要到嘴边的汤洒了……洒了……了……
同时,她整只鬼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入暴动引起的时空裂隙中,瞬间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恐惧,不甘,愤怒充斥着她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楚洛彻底晕过去前,恍惚间感觉眼前闪现一片朦胧金光。
时空乱流之中,一团金色的光晕飘飘荡荡,绞杀虚空一切的肆虐罡风在触及那团光晕时发出“锵锵锵”的声音,却无法将其绞碎,残垣断箭横冲直撞也不能伤其半分。
金色光晕形成的保护罩里,一少女躺于中央,身体不断散发出点点金光支撑着金色光晕罩,她双目紧闭,嘴唇愈发青灰,似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突然,光晕带着她急速奔走,最终撞至一处壁垒,消失在虚空之中,不留半点踪迹。
…………
苍梧界
南域绝灵之地。
季国,都城郊外雨荷镇。
雨荷镇是季国达官显贵修身养性的好去处,这里离京都不远,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最有名的还是镇旁那一处延绵百里的湖泊,唤作长青湖。这长青湖由周围数条溪河汇聚而成,靠近小镇的部分长满荷花,小镇也因此而得名。
时值盛夏,湖中的荷花或含苞待放,或亭亭玉立,傲立在层层碧叶之中,平添一份淡雅与柔美。荷香虽淡,但迷人醉眼,其象征的高雅品格常引京都文人墨客和官家子弟在此泛舟游湖,吟诗作赋,好不尽兴!许多官宦人家都在此地建了别苑。
辰时刚过,清晨的微风带着未干的湿气拂过脸颊,清凉而惬意。阳光洒落在湖面上,泛起细碎的银光,湖中盛开的万千荷花更把波光粼粼的湖面点缀得更加绚烂夺目。
湖中泛起大大小小的船只,船上多是身着锦衣玉带的少爷小姐,或手摇折扇,或品茗远眺,透露着古代上流社会高雅闲致的生活气息。
其中一只靠近湖边的小船却稍显特别,船上不是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却是一中年美妇与两位少年。稍大的少年一身黑衣,约莫十五六岁,在前面负责撑船,另一名看起来六岁左右的小少年坐于船中央,脸色稍显苍白,身上还披了件雪白披风。在小少年身旁的美妇身着绣有荷花的淡青色长裙,头发用玉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浑身淡雅的气质与这满湖的荷花交相辉映。
黑衣少年手中的船桨来回摆动,小舟也随之缓缓前行,在水面留下一道优美的纹络。白衣小少年将手缓缓放进水里,丝丝凉凉之感顺着指尖爬向心田,他漆黑的眼眸瞬间泛起点点星光,索性开始用手轻击水面,掀起阵阵小水花。
中年美妇目光柔和地看着玩得兴起的小少年,温声道:“楼儿,再过一个时辰,便回府吧,今日是你生辰,刘管家已经在置办了。”
“好的,母亲!”小少年冲着美妇扬起一个笑脸,轻快地回道。
不多时,小少年又指着不远处对黑衣少年说:“阿熠,咱们去那边,我想采摘些莲蓬回府。”小少年所指之处正好位于某一条溪流的汇入口旁,那里的荷花可能绽放的较早些,现在已然凋零。高低的荷叶相互映衬间,是一个个硕大的莲蓬,看起来应该比较饱满。。
“好的,小少爷!”名唤阿熠的黑衣少年驱使小船转了个方向朝那处划去。
眼看小船就快要行至目的地,小少年不免有些激动,连带着站起身来四下眺望,片刻后,不知看到什么,他瞳孔猛地一缩,指着那条溪流的汇口处,朝中年美妇急声道:“母亲你看那边,那好像是…母亲快看!”
美妇想到儿子虽然年幼,却比较早熟,甚少有如此慌乱的时候,现下定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遂也急忙起身望去,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也急道:“阿熠,快,快把船划到那边去!”
只见不远处的溪流中,一只木盆晃晃悠悠地荡过来,木盆里一片雪白包裹的,似乎…是一个婴儿!然情况不太乐观,木盆好像开始漏水了,边晃边往下沉……
阿熠明白情况紧急,忙驱使着小船朝木盆处加快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