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离（3）

想到这几年的寺中岁月，想到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寺中众僧，想到身边这个唯一的朋友，再想到与众人再难相见的日后岁月，阿耀霎时悲痛不已。紧跟着，两行泪水，忍不住自眼角缓缓流了下来。

一直好奇望着远处的阿然，好似感到了阿耀的异样，转过身来看他时，正看到他泪眼婆娑的模样。一见他哭，阿然吓了一跳，忙急步走到他的身前，伸手就要为他拭泪。可手还未伸到阿耀脸前，就见他猛地一个转身，向后疾奔而去。

这一下，可把阿然弄傻了，他竟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好一会儿后，阿然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他再次转头看向寺院的方向，这一看，他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明白之后，他急忙向阿耀消失的方向追去。

追了很久之后，阿然终于在二人舞剑的竹林中，找到了还在哀伤不已的阿耀。

看着阿耀孤寂的，还在微微抖动的背影，阿然心中不由一痛。他没有出声叫他，只是静静走到他的身旁，伸出一只手放上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然后，便默默的陪着他。

许久后，阿耀依然没有动，但却轻轻唤了一声：“阿然。”

“我在。”

“我知道。”

“知道就好。”

“你，为何不问？”

“没有必要。”

阿耀很是不解阿然的回答，转身疑惑的问他道：“什么？”

见他转过身来，阿然先细细打量了一下，看他情绪尚可，也就放下心来。这才回他道：“你想说，我便听，你不想说，我绝不勉强。于我来说，阿耀，只是阿耀，也只有眼前的阿耀，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你其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也根本，就不在乎。”

听完阿然的话，阿耀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看到阿耀的眼泪，阿然的心又是一痛。他走近他，轻轻为他擦掉，边擦边开口道：“不用怕，有我在。”

“阿然！”随着一声悲戚的呼唤，阿耀紧紧抱住了阿然，阿然也紧紧揽住了阿耀。

任他在怀中释放悲声，轻拍他的背部给与最定心的安抚。不知道为什么，阿然的身体并不魁梧、雄壮，但他“不用怕，有我在。”的轻淡一句话语，就是能带给阿耀强烈的安全感。那是他从出生起，就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可他，终究还是要......

想到即将的离别，阿耀心底的悲伤怎么都停不下来。

阿然一直没有再开口，任阿耀释放自己的悲痛，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的陪着他、安抚他。

良久之后，阿耀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阿然这才慢慢松开他，又一次为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看他哭了许久，料想一定累了，阿然便伸手拉他，一起坐在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让阿耀靠在自己肩头休息，阿然依旧不声不语的静静陪着他。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静默。最终，还是阿耀打破了这份死一般的沉寂。只听他道：“阿然，我要走了。”

“嗯。”阿然轻轻应了一声。

“那些人，是来......”

阿耀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阿然打断他道：“接你的，对吧？”

“嗯，你猜到了？”

“嗯。”

“就知道你会猜到。其实，你也是个极聪明的人。”

见阿然没有回他，阿耀便接着道，“阿然，我走了以后，你还当我是最好的朋友吗？”

“当然。”

“不管我是谁？”

“嗯。”

“那，你会来看我吗？”

“会。那你会回来看我吗？”阿然也问。

“我，恐怕不能来看你了。”

“为什么？”

“身不由己。”

听到阿耀的话，阿然怔怔看着他，欲言又止。阿耀知道阿然想说什么，但见他终是忍着没开口，便长叹一声后替他说了出来。只听他道：“我是当今太子，关于我的事，你多少也应该听说过一些吧。”

“什么？你是太子？难怪我总觉得你处处小心翼翼。没想到，你就是那个被大央黎民寄予厚望的极太子。”

“是啊，就是我。”阿耀边说，边无奈的摇头叹息。

“难怪，刚才你会说身不由己。”阿然想到坊间关于太子的种种传言，不禁也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现在你懂了。”

“嗯。”

“那样的身世，那样的父皇，那样的我，还被世人寄予厚望，可我......”

“阿耀，难道关于你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阿耀看着面露关切之色望着自己的阿然，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关于他的一切事情，他那个残暴父皇从未对世人隐瞒，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知道后会怎样看他。

看着阿耀点头确定，想起曾经听到的那些关于阿耀的传言，阿然忍不住蹭的站了起来，边起边愤恨地骂道：“好个混蛋禽兽，简直不是人，他就是个大畜生。”

阿耀看他那么激动，忙起来拉住他叫了一声：“阿然。”

“你那个父亲就是个人渣，是这天底下最坏的混蛋，我一定要找机会杀了他。阿耀，你别回去了，他那么坏，说不定也会伤害你。”

“应该，不会的，他毕竟是我的父亲，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

“不行。”阿然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

阿耀看着激动不已的阿然，十分无奈的道：“你觉得，我有的选吗？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也不回去。”

阿然听得一愣。

的确，阿耀，没得选。

想到这里，忙道：“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行。”阿耀态度决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阿然。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行。”

“阿耀。”

“阿然，这次，就听我的，好吗？”话一说完，阿耀的眼角，再次淌出了泪水。

见阿耀的态度竟然如此，阿然也只得疑惑又无奈的勉强点了头。

事情已定，眼见天色不早，两人便起身返回了灵觉寺。

宫中之人早已在寺中等得心烦意躁，看见太子进来，忙上前行礼见驾。寺中众僧业已知晓极太子的身份，在方丈悟心的带领下，也纷纷向太子叩首行礼。太子见方丈及众僧如此，忙亲手扶起方丈，也让大家快快起身。

只是，这一拜，便再难有往日之情。其中，也只有那唯一的朋友阿然，还是一如从前。

看着眼前情景，极太子的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楚。

皇帝派了自己的心腹，当朝一品大将军卫宁前来接他，另外还有四十名自己的亲卫。这阵仗，即便极太子不想走，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在宫中八名侍女的伺候下，极太子沐浴更衣完毕。之后随着一众人等的簇拥，离开了他最不想离开，也最不舍离开的灵觉寺。

临上车前，一身明光耀眼的极太子，将自己唯一的朋友拉至一边，娓娓道出了自己心中最深的那道心声。

“阿然，我一心悲悯，愿出家渡尽世间所有苦难之人，可却偏偏生于帝王之家而身不由已。而你，生来带有杀伐之性，一心想涤净这世间一切之恶，可却偏偏落于这慈悲济世的寺院之中。唉！真是命运弄人啊。”

“谁说不是呢。阿耀，既然我们不能选择命运，那便应命而行吧。”

“应命而行？”

“嗯。”

极太子认真想了想，然后坚定的答道：“也好，那我们，便应命而行。我来还世间一个太平的天下，一个没有纷争的天下，一个安宁的天下。”

“那我，便来渡尽这世间的苦难之人。”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四只手，再次紧紧握在了一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