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少年法老

我只有一个想法。我只可能有这一个想法：我们面前是一道被封印的门，打开它，几个世纪的时间就会被抽空，我们将回到3000年前，与这位法老面对面。

——霍华德·卡特，《图坦卡蒙之墓》第一部，1923年

1922年11月4日，当霍华德·卡特发现一段向下通往埃及帝王谷壤土的台阶时，他无疑体会到了焦灼的兴奋、欣慰和希望。这位48岁的英国考古学家已经探寻了近20年，却从未如愿取得自己渴望的那种熠熠生辉的发现。资助人卡纳冯勋爵已经厌倦了一无所获，他告诉卡特，这次勘察将是他最后一次出资——对从小满心憧憬辉煌的埃及的卡特来说，这是个令人沮丧的消息。所以，卡特一看见这段台阶，就立刻给卡纳冯勋爵发了电报，让他马上到埃及来，因为他很可能刚刚发现了通往法老陵墓的隐蔽通道。11月26日，即三周后的星期天，这两个人站在了台阶下面的陵墓门口。卡特在门的左上角打了一个洞，将一根蜡烛伸进去。蜡烛的火焰立刻变得闪烁不定，受热的空气从墓穴里涌出。“里面有东西吗？”卡纳冯问。“有。”卡特看着烛光映照在墓穴深处的金子上，喘着气说，“有了不起的东西。”[1]

这类挖掘工作是很费工夫的。古埃及人为自己的统治者和祭司建造的这些墓穴，从王国建立之初（约公元前3100年）就开始动工了，并且在墓穴中有意添加了防止盗墓的设置。墓穴里有很多假门，像迷宫一样，还有用砖石封起来的秘道和入口。[2]西方人逐渐放弃了早期那种乱砸乱抢的挖掘风格，转而使用更为专业的探测手段。到了1920年代，考古学家们在探索新墓穴时，需要系统地规划路线，逐个房间查看，给每样物品拍照、标记、编目、记录，将每样东西都弄清楚后再进入下一个房间。在图坦卡蒙的墓穴里，这项工作格外艰难。这里在古时已被掠夺过，掠夺者们匆忙地把剩下的物品堆成一团，塞回箱子和棺材中，然后将墓穴重新封闭。[3]连当时负责下葬这位少年法老的人似乎也很慌乱匆忙，墓中的装饰和陪葬物显得不够精美，与法老的尊贵地位不匹配。图坦卡蒙去世时只有18岁，可能建造墓穴的人本以为自己有更多的打磨时间。[4]

在卡特的烛光照进被凿破的墓穴入口的三年后，他的团队终于成功解开紧裹着图坦卡蒙身体的亚麻布。1925年10月28日，墓穴最里面的棺材被打开，露出被“整齐地包裹着的年轻法老的木乃伊，他脸上戴着金色的面具，表情平静而忧伤”。这项拆解工程花了整整8天时间——从11月11日到11月19日，其中第7天是休息日。卡特后来写道：“最外层是一张很大的亚麻布单，被三纵（中间一条，两侧各一条）四横的亚麻带子固定住。”这里描述的，是16层亚麻布的第一层。多层的亚麻布经过几千年的时间，部分已变质，呈现为煤灰般的颜色和质地。[5]

卡特记录了他所见的绷带和布料的细节。比如，他写道：木乃伊两只脚上的绷带都有磨损，应该是在被装进好几层棺材再送往墓穴这一漫长的过程中磨坏的。还有，为了使木乃伊接近人体的形象，古埃及人“下了很多功夫”。他形容，包裹遗体的亚麻布“很精良，像是细棉布”，并哀叹布料太过脆弱，很难进行研究。[6]

虽然他们花了很大力气处理布料，但很明显，图坦卡蒙墓中的织物对卡特来说只是不起眼的绿叶。卡特记录道：石棺打开后，他们看到的第一眼景象“有点令人失望”，因为里面的东西“被精致的亚麻裹尸布包着”。在这次发掘的早些时候，他打开了一个箱子，以为里面装的都是纸莎草卷，结果发现是亚麻布。（他提到这也“自然是令人失望的”。）[7]在一些情况下，亚麻布竟然被视为障碍物，就像要被扯开扔掉的蜘蛛网。有一大张亚麻棺盖布本应是深棕色或红色的，并缀饰着金属做的春白菊，结果这张布被卷起来，放在了墓穴外面的自然环境中。在埃及官员和考古学家争执的过程中，这块布就这样解体了。曾被仔仔细细缠在木乃伊身上的裹尸布、衬垫和绷带似乎同样在拆解过程中被损坏了，工作人员把溶解的石蜡洒在外层的绷带上，卡特说这是为了令“合为一层的布料更容易被大面积取下”。[8]

对于卡特和他的很多前辈与后来者而言，层层布料中包着的饰品和护身符，以及布料下那奇特的防腐躯体，都比布料本身重要得多。这很不幸，因为这一观点对古埃及人来说是要遭诅咒的。对他们而言，亚麻布充满力量，甚至有魔力：正是亚麻布使木乃伊变得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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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至少卡特在自己后来讲述发现的书是这样写的。他的挖掘笔记记录了对卡纳冯更为简短的回答：“是的，很了不起。”Carter and Mace,The Tomb of Tut-Ankh-Amen, i,pp. 94-6.

[2]有人认为这座墓穴中还有更多的秘密。2015年，另一位英国考古学家尼古拉斯·里弗斯声明自己认为仍有两个门洞藏在图坦卡蒙墓室北边和西边的墙后，其中一个可能通往储藏室，另一个则可能通往另一个更为辉煌的墓室，即奈费尔提蒂王后的墓室。虽然获得这一发现的念头十分让人振奋，但留一些保守的怀疑空间或许更好些。‘What Lies Beneath?’; Litherland.

[3]卡特不止一次抱怨箱子“一团糟的状态”，以及其中物品“不协调而怪异地放在一起”。Carter and Mace,The Tomb of Tut-Ankh-Amen, i, pp. 170-2.

[4]Reeves, p. 3

[5]Carter and Mace, ‘Excavation Journals and Diaries’, 28 October 1925; Carter and Mace,The Tomb of Tut-Ankh-Amen, ii,p. 107.

[6]Carter and Mace,The Tomb of Tut-Ankh-Amen, ii, pp. 107-9.

[7]在可能获得的发现物的排序中，亚麻布远逊于莎草纸。有人这么写信告诉我：“所有的考古学家都巴不得”能发现财宝，“尤其是跟阿玛纳这段有争议的时期的古物……而有些人更想找到莎草纸而非财宝”。Litherland.

[8]Carter and Mace,The Tomb of Tut-Ankh-Amen, ii,pp. 107-9, 51; Ibid., i, p. viii; Riggs,Unwrapping Ancient Egypt, pp. 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