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什么狗是宠物猪是食物?
- (美)哈尔·赫尔佐格
- 2510字
- 2021-12-29 18:39:45
为什么人类讨厌蛇
虽然人类容易对小狗或海豹宝宝心生亲近,但是他们也自然地会对某些生物产生厌恶感,好比说蛇。2001年盖洛普调查访问美国人,有哪些事最让他们毛骨悚然?受访者的十个答案里面有四个都是动物,其中排名最高的为蛇(其他的是蜘蛛、老鼠与狗)。连令人尊敬并且毕生推广尊重所有生命哲理的医疗传教士施韦泽(Albert Schweitzer)也同样枪不离身,随时准备射杀蛇辈。
当我还是个年轻研究者时,我近距离地观察到人类面对蛇时心头混杂的好奇与畏惧的矛盾之情。当时我在佛罗里达州的爬虫主题公园度过整个夏日,以记录短吻鳄的求偶声。当旅游旺季来临时,主题公园会雇用对爬虫类动物有经验的大学生,担任游园导游的工作。当导游逼近尾声时,向导们会换上一双防蛇侵扰的硬底靴子,涉水摇摇晃晃步入满是响尾巨蛇与北美水蛇的坑洼,向导们的脚边满布毒性致命的蛇类。
向导总是会以气球秀作为导游的高潮。他们会先吹起一个气球,再选出最大的钻纹响尾蛇,然后以蛇钩挑衅响尾蛇王,直到它气急卷成圆形并进入战斗模式为止。向导会抓住气球的一端缓缓推移至愤怒的响尾蛇面前并瞬间加速动作,如果一切拿捏得刚好,响尾蛇会以毒牙全力攻击气球—“砰”,气球炸裂,不少观众会吃惊地跳起来并给予向导热烈的掌声,有些人还会激动得掏出小费呢。
在所有的大学生中,有位男生似乎缺乏胆量,不敢向响尾蛇的毒牙猛刺推进。而主题乐园的资深老油条们,向来不太搭理这些大学生,更别提这胆小的男孩。每到早晨正式开园前,我都会加入蛇坑晨训,一起围观这小男生学习气球绝招。他穿着浆挺挺的卡其色制服,自信满满、斗志昂扬地进入训练坑洼,他抢先压制住响尾蛇,一把抓着蛇头,并将毒牙挂在玻璃罐外缘,接着单手按摩响尾蛇毒腺挤压出毒液。这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不过,等到进行到最后的气球把戏时,小男生吹着气球的双手就会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待他走近挑选钻纹响尾蛇王时,全身更是明显地缓缓发颤。
此时那些老家伙开始不留情地嘲弄他,有些人开始像母鸡般发出咯咯嬉笑声,有些人则是以鼓舞的方式温柔呼唤:“可以的,小朋友……你做得到。”接着,那大学男生开始准备吹气球,并缓缓推向钻纹蛇王。然而,男孩的迟缓动作对响尾蛇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速度必须够快才能触发响尾蛇的攻势,让响尾蛇张嘴。
男孩小心翼翼地推移气球,慢慢迫近蛇的脸部,直到轻触它的鼻尖。他把响尾蛇一股脑儿地推出攻击范围外,让这条足以让五人丧命的响尾蛇顿时四处张望,活像只小猫在嬉闹般。这绝对不是嗜血如豺狼虎豹的观光客想看的表演啊。
那男孩瞬间感到莫名羞辱,低着头黯然离开训练蛇坑,而其他老家伙可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在一旁喜悦地讪笑。当导览训练进入第七日时,小男孩没有出现了,后来也再没回来过。这件事让我想到《圣经》的告言:“你们的心灵虽然喜愿,但肉体却软弱了。”在爬虫公园的晨间训练里,原始的肉体恐惧完胜一切。
客观而论,美国人对蛇的恐惧之情毫不合理。全美国每年约仅有12例蛇咬致死的案件,而且多数受害者都为睾固酮过度分泌而脑容量不足的男性。医疗急救年鉴记载了一则相当贴切的案例。一名41岁的男子因为舌头遭响尾蛇咬伤而出现在急诊室,而报告内容足以让我们窥见事情发生经过的荒谬:“友人抓了一只响尾蛇逼近患者脸部,当时患者正在模仿爬虫类的吐芯动作,那只响尾蛇飞快地咬了患者舌头背侧一口,当毒牙仍逗留在患者舌头上时,友人把响尾蛇猛力扯离患者嘴部。”呜啊!那男人的舌头肿得和橘子一样大,几乎要让他窒息而死。
为什么有那么多美国人怕蛇呢?毕竟,被狗杀死的概率都远高于被蛇咬伤致死。恐蛇现象是否源于青铜器时代神话中所描绘的毒蛇、裸女和苹果?或者人类惧怕其无腿蠕动的外星样貌以及近似阳具的外形?还是对蛇类的莫名恐惧曾经引领人类祖先远离此一极具毒性的致命生物?
200年来,科学家仍旧无法实证自然与后天演化对人类恐蛇心态的转变有何显著的相对影响。西北大学(Northwestern University)心理学家苏珊·米内卡(Susan Mineka)认为,猴子对蛇类的惧怕是经由学习而得。她发现,在恒河流域捕捉到的野生猴子懂得惧怕蛇类,而人工豢养的实验猴则对蛇类相当无感。然而,当实验猴目睹野生猴面对蛇类的惊惶态度后,往往立刻患上恐蛇症。
然而其他的研究者却相信灵长类动物天生就惧怕蛇类。田纳西大学的戈登·布尔加特(Gordon Burghardt)与他的同事在京都大学灵长类研究中心测试人工饲养的日本猴如何面对必须在蛇笼前取食的情况。即便这些日本猴生平从来没见过蛇类,但是它们还是表现出对蛇的恐惧。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琳恩·伊斯贝尔(Lynne Isbell)在她的著作《水果、树和蛇:为什么我们看得如此清晰》(The Fruit, the Tree, and the Serpent:Why We See So Well)中,推测并试图证明灵长类动物的大脑在演化过程中逐渐发展出可以视觉侦测蛇类的安全模式。弗吉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Virginia)心理学家凡纳西·洛邦(Vanessay LoBue)与茱蒂·迪洛奇(Judy DeLoache,一名恐蛇患者)尝试验证人脑内确实装了实用的蛇类侦测器。她们请从未看过蛇的孩童从一堆照片中选出蛇的照片。实验结果与研究者推测的相仿,小朋友从动物图片中认出蛇的速度,远较挑选花朵或蜈蚣的速度要快。
以结果而论,天性为蛇类恐惧症的主要原因,但这绝非事实的全貌。约有半数的美国人表示自己不怕蛇,其中还有40万人视蛇为宠物。此外,文化也会影响人们对待蛇类的态度。我的好友比尔在坦桑尼亚当了五年的狩猎监督员,在他居住的村庄里,人们并不会刻意区分毒蛇与非毒蛇。当有人看见蛇时,会高喊“尼永卡”(Nyoka),接着所有人都会跑来用乱棒将蛇处死。但是在新几内亚情况则相反,根据生物学家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的记录,尽管在新几内亚约有三分之一的蛇类皆具毒性,但是该地的人们却视蛇辈为无害之生物。和坦桑尼亚不同的是,此地居民善于区辨毒蛇,并且会烹煮不具毒性的蛇类为餐。
基因和环境同时影响了我们对待不同动物的态度,此观点正好和生物学家威尔逊所提出的“亲生物性”(biophilia)新说法不谋而合。起初威尔逊认为亲生物性为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并以拥抱美好与光明的事物为愉悦之源。数年之后,他修正了最初的看法,将我们与自然环境之关系视为更为复杂的体验之综合成果。“亲生物性,”他写道,“并非单一本能,而是复杂的学习成果,唯有一一检验与分析,才能窥其所以。”而检验人类与自然关系的学习潜规则,则属于人类-动物互动学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