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大春古树。
东无闭着眼睛，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獠牙之刃。
他口中念念有词，猛然睁开眼，一双狐狸眼渐渐变成黑色。
“不行，这上面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他摇了摇头，看着那片獠牙直皱眉。
敖渊淡淡道：“也是意料之中，从那之后敖隐的气息就消失了。”
木灵犀在远处追着小狐狸，她已经是十岁模样，个头只到敖渊腹部。
“你打算怎么办？”东无问道。
“把他揪出来，让他彻底灰飞烟灭。”敖渊眯起眼睛，想到九祗山那一日，顿时龙气冒了出来。
大春无风自动，木灵犀似乎感受到这股龙气，跑过来抓住他的手，一脸担心。
敖渊的瞳孔恢复原状，摸了摸她的头：“去玩吧。”
木灵犀看了看大春，又看了看周围，疑惑道：“我总觉得来过这里。”
“你的记忆慢慢恢复了。”东无笑眯眯道，“你还能想到什么？”
木灵犀歪着脑袋想了想：“师父、不知和敖渊。”
老狐狸眼珠子一转：“是吗，那你能想到敖渊什么？”
木灵犀努力想了想，脑海里只有一些模糊的碎片，便道：“打雷，下雨……还有我想和敖渊成亲。”
“噗。”东无一口茶水喷出来，咳道，“你知道什么是成亲吗？”
木灵犀点点头：“知道，有人跟我说过，成亲就是一辈子在一起。”
她回头看了看怔住的敖渊，笑嘻嘻道：“我以后要和敖渊成亲。”
敖渊心里猛地一窒，刚想说什么，听她继续道：“还有师傅、不知，陆大哥和阿平也不错。”
“咳咳！”东无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敖渊摘了个果子塞到她嘴里，防止她继续胡说八道。
等把木灵犀打发走，东无才喘了一口气：“这丫头不得了了。”
敖渊嘴角抽了抽，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了解玉泉山庄的陆风临吗？”
东无一时转不过弯：“就是酒友，怎么了？”
“我总觉得那人有问题。”敖渊淡淡道，“他去落霞镇查探过，我在想，他那时是不是也发现了灵雉的小岛。”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知道的比说出来的多。比如周清风的计划，比如敖隐……
东无看着陷入沉思的敖渊欲言又止：“我倒是觉得，眼下有个更重要的问题。”
“什么？”敖渊一愣。
东无看着远处的木灵犀：“她以后会慢慢记起之前的事，龙骨重塑肉身之后的事自然也记得，你把她当女儿一样养……”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无看了他一眼道：“我在想，你在她心里，会不会就是第二个老钱。”
敖渊回岛之后就陷入了沉思。
木灵犀的小脑瓜想不通他怎么了，她只知道敖渊看起来很不开心。
不知跟她大眼瞪小眼，木灵犀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站起来，并不熟练地念了个口诀。
不知“砰”得一声，变成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木灵犀，就是眼睛小了点，像两个小绿豆。
小绿豆眨了眨，木灵犀很满意，悄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推门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到东海边，海风吹拂，月华如霜，木灵犀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海里。
身体熟练地将她带到海底，灵活得像一条生活在海里的鱼。墨色珊瑚成片绽放，她将珊瑚兜在衣服里，向海面游去。
天上密云堆积，遮住了残月。
水里突然一阵暗流，木灵犀一惊之下咳了一下，海水瞬间灌进嘴里。胸前的黑色逆鳞释放出一个巨大的气泡将她包裹进来。
她干咳几下喘了口气，另一边小岛上，敖渊猛然睁开眼睛。
暗流将她带到东海的西南，一股阵法的灵气传来。
木灵犀的脑海中迅速闪过碎片，东海屠龙之战的阵眼似乎就在附近。
她带着气泡朝海底游去，果然感受到灵气越来越重，她伸出手，幽深的水底一个不完整的阵眼闪现一瞬，瞬间灭了，足够她在阵法中看到一把通体白色的剑。
剑上刻着“清瑶”二字，插在海底的珊瑚丛里。
她心下一顿，想到这是老钱的配剑，虽然形同摆设，好歹是他出自清瑶的唯一信物。
木灵犀伸手去拔剑，奈何珊瑚丛抓得太紧，她手掐法决，催了催逆鳞：“帮我一下。”
逆鳞发出一阵幽光，带起的力量将剑拔起。
一瞬间阵法中漩涡卷起，气泡瞬间破掉。她只觉得周身一寒，口鼻都被灌满海水，眼前海水翻腾，鱼群被卷成一条长长的带状。
渐渐变得锋利的海水在耳边呼啸，她在慌乱中似乎看到一只素白的手。
只一瞬间，一条黑色巨龙擦身而过，鳞片带着凉凉的触感，将她瞬间带出海底。
那双金色的眼睛如同暗夜里刺眼的光，木灵犀心道，自己完了。
敖渊发现逆鳞的气息时，在茅草院看到了蹲在地上画圈的木灵犀。他一时觉得奇怪，拍了拍她的脑袋，小脸抬起来，绿豆大的眼睛跟他四目相对。
敖渊一时以为是龙气的流逝让他出现了幻觉。
直到绿豆眼木灵犀不知死活地对他道：“不知，不知。”
龙的眼睛立刻射出骇人的光，不知被他一掌拍成了一根木桩。
将木灵犀带上岸之后，敖渊就倒了。
木灵犀这才想起来，师傅走之前叮嘱过，东海有屠龙阵法，一直在削弱敖渊的龙气，每一滴东海的水都可能成为屠龙的利器。
而敖渊为了她，三年里第一次化形入海。
只怪她那时心智仍不全，死活没记住。她越想越内疚，敖渊的龙气似乎又开始流逝，天上黑云滚滚而来，远处雷声阵阵。
敖渊被阵法所伤，整个人一会儿冰得冻手，一会儿烫得像一块铁板。被獠牙伤到的左臂没日没夜传来剧痛，他的瞳孔时而金黄，时而漆黑，兽形和人形都不稳定。
很少下雨的小岛，突然来了一场倾盆大雨。
雷声轰鸣，闪电撕裂夜空，一切都预示着那个噩梦还没有结束。
敖渊在昏沉中听到窗外一声炸雷，木灵犀低叫一声钻进了他的床上。
他在意识模糊中感受到那双小小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低声道：“不气不气，不要气坏了。”
这是老钱曾安慰木灵犀的手法，此刻用在了敖渊身上。
大雨在窗棂上噼里啪啦作响，木灵犀出神了一会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到敖渊一只金黄的竖瞳，一只漆黑的瞳孔。
一声雷鸣响彻云霄，下一刻，她整个人被压在下面。
气息纠缠，来自敖渊身上忽冷忽热的触感变得更加清晰。
仿佛即将捅破那层薄薄的纸。
他的手从她的头顶滑下来，贴上脸颊，划过下巴，最终落在脖子上。
少女白皙的领口有些散乱，再往上一点是粉色的小小的唇。
“敖渊？”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不带一丝杂念。
敖渊这才清醒过来，双瞳恢复了黑色。他看着身下的人，感觉她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原貌了，声音喑哑：“你……”
困扰上古之龙的问题始终没有问出口。
你喜欢老钱还是喜欢我？
敖渊在心里叹气，这让他怎么问？
这跟问你喜欢爹还是娘有什么区别？
“我喜欢敖渊。”那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敖渊一愣，确信自己刚才并没有问出口。木灵犀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一笑：“敖渊，我都想起来了。”
雷声变得遥远，大雨敲打思绪。
下一刻，敖渊覆下来，重重倒在她的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