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梦和清醒状态的关系

许多刚从梦中醒来的人会认为，梦尽管不是来源于另外一个世界，也至少把他们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老一辈生理学家布达赫[5]对于梦的问题做过深入细致的研究，他认为：“人们白天所经历的劳作、休息、快乐、痛苦，不会重复出现于梦中，因为梦的目的是为让人们能够暂时从现实生活中解脱。即使人们有许多做不完的事，或者正承受着某种现实的折磨，抑或尽心竭力地专注于某项任务中，但他们的梦中所呈现的却都是些奇怪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以象征性反映世界的方式进入他们的睡眠中的。”

在同样的理解维度上，I.H.费希特也提到了“互补的梦”，并把它们称为灵魂自我修复的一种秘密恩惠。

斯特伦佩尔也持有类似观点，他在一篇备受赞誉的解梦文章中提到：“人在梦中时会暂时离开清醒的意识世界……在梦中，人们好像完全失去了对清醒意识下的正常行为记忆。”他还写道：“在梦中，大脑的功能被切断，几乎没有记忆可言，梦中的内容与清醒状态下的日常生活完全分离。”

不过，对梦与清醒生活的关系持与以上三位相反观点的人依然是主流。

哈夫纳认为：“梦首先延续了清醒的生活。人们的梦经常与那些不久前意识中所存续的想法有关。只要仔细观察，总能找到梦与前一天的经历存在着联系。”

魏甘德则直接反驳了我刚刚所引用的布达赫的观点：“人们很明显会注意到，大多数梦会把我们带回到日常生活中，而不是把我们从日常生活中解脱出来。”

莫里曾提出一个简单的公式：“梦就是我们所见、所说、所想、所做的内容。”

而耶森在他的《心理学》一书中更详细地阐述：“梦的内容总是或多或少地取决于做梦者的性格，取决于其年龄、性别、阶级、受教育程度、生活习惯以及之前的人生经历。”

在此问题上，态度最坚定的是哲学家J.G.E.马斯，他说：“经验证实了我们的观点，即我们频繁梦到的是被我们的激情所围绕的事物，这表明我们的激情对梦产生了一定影响。雄心勃勃的人梦到自己赢得的桂冠，或那些他未能摘取却依旧想赢得的桂冠；热恋中的人梦到的是自己在为甜蜜的期待而奔忙。如果有什么欲望和厌恶充斥于心，它会使梦从与之相关的思想中产生，或者让那些思想进入已然形成的梦中。”

关于梦境对清醒生活的依赖，古人也持有同样的观点。

拉德斯托克曾说：“在薛西斯开始对希腊远征之前，有臣下提出劝阻，可梦却一再驱使他出征。对此，古波斯一位明智的解梦老者阿塔巴努斯明确地指出，这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6]

卢克莱修的哲学长诗《物性论》中有这样一段内容：“不管是我们目前迫切追求的，还是往日所关心的，我们的心中总会对其充满执念，因此会时常出现于梦中；就像律师努力寻找证据打赢官司，将军在沙场指挥军队打胜仗。”

早在多年前，西塞罗就写过这样的诗句，与几个世纪后莫里所提出的公式意思一致：“梦中所展现的是世界，是日光下的一切的遗迹。”

以上两种关于梦与清醒生活之间关系的看法，互相存在着难以解决的实际矛盾。因此，现在来回想希尔德布兰特关于这个问题的观点很有必要。他认为梦的特征除了通过一系列看似会加剧矛盾的对比来描述外，别无他法。

希尔德布兰特写道：“一方面，梦与真正的现实生活是完全分离的；另一方面，梦与现实生活相互渗透、相互依赖。梦是一种与现实完全分离的东西，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梦是一种自我封闭的存在，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其与现实生活分开。它使我们从现实中解脱出来，切断了我们对现实的正常记忆，将我们置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故事中，而实际上这与我们的真实生活毫无关系。”

希尔德布兰特进一步阐释，当人们睡着时，所有的存在形式都会消失，这就像从一个看不见的陷阱门后消失一样……梦中人远航到圣赫勒拿岛，给幽禁在那里的拿破仑送去摩泽尔葡萄酒，他受到了昔日皇帝的盛情款待。当他醒来时，他甚至会惋惜这个有趣的梦就这样结束了。

希尔德布兰特继续解释，做梦的人从未当过酒商，也不曾想过要当酒商，他也从未出过海，而且就算出海，圣赫勒拿岛也不会是他的首选之地。对于拿破仑，他没有任何同情之心，反倒是怀有极大的爱国主义仇恨心理。此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拿破仑在岛上去世时，做梦者还没出生。因此，他不会和拿破仑建立任何私人关系。所以，梦中的经历就是一种插在生命的两个互有联系的部分之间的外来物。

“而且，这种对立是真实且正确的。”希尔德布兰特接着说，“我相信，在所有的事物中都存在密切联系，也存在着分裂与隔离。我们可以这样说，不管梦的内容是什么，其材料都出自现实生活。无论是高雅也好，荒谬也罢，这些梦的内容要么来自感官所认知的客观世界，要么就是做梦者清醒时幻想过的东西。换句话说，梦中的内容源于做梦者以前的经历与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