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见莲生头欹倒在一侧,只当是假装,便又没好气的喊了一声:“嗌,你羞不羞,在一个姑娘家面前这样丢人现眼。”
许久不见回音,那小姑娘便担心忧虑起来,语调也柔和了许多,嘬嘴喊道:“你起来罢,我有话要和你说。”
见还是没有什么回声,她便当下慌了,忙过去,瞧见莲生倒在石旁,鼻息时进时出断断续续,便忙俯下身来,盘起双腿,垫起了莲生的后脑,紧紧掐摁莲生的嘴唇。
莲生只感觉天旋地转,脑后咧咧生疼;被那小姑娘狠狠掐捏嘴唇,浑身上下像触电一般,便慢慢地睁开了眼,只感觉鼻子旁边,有丝丝香气;又感觉脖子上,有几分清凉的感觉,以为是有飞虫窜进了自己的衣领,便伸手一抓,原来是姑娘的头发;这才发现自己正依靠在那姑娘的怀抱里,不由得心中一阵暖意。
“你浑身上下,如何这般香甜,俺平生没闻过怎么好闻的味道。”莲生笑道。
“听你总说‘俺俺’的,口音也是颇为陌生,你不是本地人罢,小弟弟?”小阿姑在一旁轻声问道。
“俺来自百里之外的山谷,自小便听说这琥珀川城热闹非凡,这还是俺第一次来这里哩!”
“我说你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儿,还当真是了,举止这般粗鲁。”小姑娘忿忿道。
莲生睁眼向上瞧着,透过她微微挺起的胸脯,和那小姑娘四目相对;那姑娘双颊一阵飞红,慌忙起身:“还好你没事。”
“俺身体结实的紧,又拖两位姑娘洪福,自然是没什么大碍。”莲生欢快的笑着,却又感觉右脑一阵灼烧,又哎呦呦的叫起来。
“你又叫些什么。”
“俺后面.....俺后面痛的厉害啊。”
“羞不羞人,好端端的男儿,却像个姑娘一样撒娇。”
那姑娘走向前,抬起手朝着莲生耳后根儿伸去。
莲生大吃一惊,连忙跳开丈远:“好妹妹,你又要做什么?你莫要掐俺,掐扭起来,比磕磕碰碰还痛哩。”
那姑娘噗呲一声笑道,却又是满脸的愠怒,鼓着腮帮瞪了莲生一眼:“我想帮你看看伤势啊。”
说着,那小姑娘从袖口倒出一小瓶药粉,用指尖蘸了一些,轻轻地擦涂在莲生后脑壳儿上。
莲生脑后,竟然已经鼓起拳头般大小的肿块儿,似有淤血,只教那姑娘看得心疼:“谁叫你尽做些轻薄下流的举止,若是换作别人,我早就让爹爹就把他托举起来,丢在偏僻的山野之中,让豺狼虎豹把他吃了去。”
一提起爹爹二字,小姑娘竟然簌簌的落下眼泪儿来。
见那小姑娘长长的睫毛上,尽皆是悬盈的泪珠;粉嫩的脸蛋儿,被这泪水一浸,更显得光洁白皙;她低声哭着,哭的莲生不仅心头一酸。
只是莲生平生最见不得姑娘哭泣,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便当下没了法子,只是揪着衣角儿立在那里。
小阿姑从背后弹了弹莲生的脑门儿,偷偷塞给他一丢手帕,莲生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忙抓起手帕替她擦拭泪珠,那姑娘倒也是没闪躲。
莲生一边给她抹着泪,一边笑道:“妹妹可真是冤枉俺了,俺堂堂的男儿,怎么会做了什么轻薄下流的举动?”
“你抓到我的腰,难道你想抵赖么?”姑娘抬起泪脸,生气的嘟起嘴。
难道是俺刚才要抢那白米团子吃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么?莲生这般想着,还歪了歪脑袋。
“你刚才,刚才干嘛,干嘛......突然地伸手过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伸向那里......”那小姑娘面泛桃花,只管摆弄衣袖裙角;又倔强的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秋水一般明亮:“总之都怪你,都是你的不好,我不要跟你说了,你是个坏人!”
莲生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要摘下她脖子里那颗亮晶晶的石头,却阴差阳错的,竟然将手伸到那姑娘的胸脯之间,惹得姑娘害羞。
莲生便也羞愧难当起来,支支吾吾道:“好妹妹,刚才俺真是一时的不小心,本是想看看妹妹脖上的那颗石头......还请妹妹原谅俺,下次便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么,你这个夯货小呆子!”又泪眼汪汪的坐在那里,偷偷抹起泪来。
莲生看着是自己惹哭了她,眼眶一热,便也留下泪来;小姑娘见着莲生也跟着哭,便一时好奇,拉了拉他的衣襟。
“你干嘛也跟着哭?”小姑娘问道。
“俺看这妹妹一个人哭,心里不是滋味儿,便也跟着哭了。”
身后的小阿姑揽着这两个小娃娃,笑道:“你们两个一齐哭,让我好生犯难了,我倒是先哄哄哪一个?”
小姑娘哼声道:“姐姐,你去安慰这个哭鼻子的哥哥去罢,我想着父亲,流些眼泪,一会儿便好了。”
莲生噤声轻叹道:“俺听着姐姐妹妹好生想念爹爹,不知道大伯怎么啦?”
“唉。”小阿姑也轻叹道:“弟弟你有所不知,我们姐妹俩,我叫慕姗,她叫慕灵,爹爹在琥珀川城里,是有名的宫廷御师,在城南有一家酒楼;几月前爹爹因为宫廷政变受到牵连,便把我们先送回了乡下的老家;这几日爹爹得以平冤昭雪,又鸿雁传书让我们回去团聚,算起来,我们竟足足六个月没见着爹爹了,心里很是想念他呢。”
见莲生听得出神,那叫做慕姗的姐姐,笑着问道:“还不知道弟弟的名讳呢,我先前在芦苇荡中没来得及问你,你叫什么?又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俺从百丈谷中来,俺无父无母,他们都叫俺做莲生。”莲生咧嘴笑道。
“莲生?你莫不是从莲蓬荷叶上出生的娃娃?如何起个这般俗气的名字,听了不讨人喜欢。”慕灵说道。
莲生拍手乐道:“慕灵妹妹猜的好准啊!俺就是裹着荷叶出生的,所以磐生才把俺叫做莲生。”
“谁又是磐生啊?”慕姗问着。
“是俺的一个朋友!”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磐生、石生、天生、地生、海生!你若要跟着我们,便要老老实实的守些规矩,更不许动什么歪脑筋。”慕灵叉着腰,说的好不神气。
莲生趁势便问道:“慕灵妹妹,不知道你今年,芳龄几许?”
慕姗看着莲生愣头愣脑的样子,穿着百花的大红袄,蹬着小朝靴,又学着大人的语气说话,说出‘芳龄几许’这样的话,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托着莲生的脸蛋儿,不禁轻轻的抚摸起来。
莲生羞道:“小阿姑莫要笑俺!俺自小没有人教着俺说话,都是沿着水边,听那些渔夫们闲谈,才学了他们的言语。”
“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像是乳娘一般,大小诸事都要打听。”慕灵看见姐姐如此垂爱,便不高兴了,赌气说道。
“好罢好罢,慕灵妹妹不想说,俺便不问了;俺只是刚才看你伤心,便想着和你拉拉闲话,帮你分分神,便不会这样难过了;俺吃了个闭门羹,便会学得乖巧一些,免得慕灵妹妹又说俺轻薄下流,总是打探什么底细,懂了歪脑筋。”
这番话,倒是把慕灵逗的咯咯直笑,说道:“人家嫌你刨根问底,又没说不告诉你,你便自己这样自作多情,道怪起我来了;听好了,我的生辰八字,是辛巳年十二月初七子时。”
莲生也笑道:“你这个小妹妹好生奇怪,不说便是不说,一说便全说了,连时辰都告诉了俺。”
莲生正说着,看慕灵分了神,便一把抢过竹箅,一个跳步蹦到身旁的青石板上,捏起粢米饭团,塞到嘴里狼吞虎咽起来,那米皮香甜软糯,更兼鲜蔬肉酱浓郁可人,直吃的莲生咂嘴咂舌。
莲生这一蹦,倒是把脖前挂着的那颗灵石甩了出来,悬在胸脯前,一闪一闪的发亮。
慕灵看了,心里一惊,忙也摘下自己的那一颗,仔细的仔细的瞧看着。
见这两颗亮石,先是白璧无瑕的纯白,片刻之后变作飞彩绚烂的橙红,继而又是幽幽发亮的淡紫,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蓬蓬勃勃的向外面吐着光晕;又是那般晶莹剔透,玉润光脂,仿佛轻轻呵雾,就可以把它融化掉一般。
灵石中间,有一小圈儿流转的涡旋,像是头顶上的北斗七星,在缓缓地旋绕、扭转,整块灵石虽然不大,却色彩瑰丽,灿若星斗。
慕姗瞧见了,不禁关切的问道:“莲生,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可灵石?”
莲生摇摇头,木然道:“这石头,俺一出生,便跟着俺了。”
“我见你的元神,可以散化为万千的水滴,你是水族罢?”慕姗又问着。
“俺不知道什么水族,俺生在百丈谷,长在天瀑泉,从没听说过什么水族的名字。”
“唉。”慕姗兀自叹了一口气:“这便是方才那两个水族追杀你的原因了,你手里拿着这般珍贵的宝物,他们岂能放过你?”
见莲生侧向一边,耷拉着脑袋,愣在原地,慕姗又说道:“你脖上的这枚灵石,叫做‘云星’;我妹妹慕灵脖上的那颗,便是‘青岚’;《轩辕星经》里面记载,青岚云星,藏于极远的东海,被上古的大仙,放置在一片极深的万仞波涛之中;青岚云星,便是一对生死同联、祸福相依的双石,由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可以翻江倒海,引起滔天的巨浪,是东海里的水族做梦都想得到的宝物;江湖上传言,青岚云星就藏在琥珀川城中,所以水族三番两次的袭击这里,我原以为传言是空谈而已,现在看来,竟是真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