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演讲那天,处领导本来兴致不高。
这种主题,都是些年轻人的小情小爱,中年男人怎么会感兴趣呢,只不过运行要营造“家文化”,所以让小年轻们自己策划开展这些,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而已。
没想到,程远这小伙子,考试考得好,技能数一数二,沉着应对过紧急停堆,工作中待人接物也不卑不亢,很有股正气。今天一看,讲话也很有一套,是个苗子。
运行多是些老实孩子,演讲的时候,要么眼睛就盯着稿子,头也不抬,手也不动;要么肢体语言夸张,语调又过于激昂。而程远这小伙子,却是不紧不慢地起身,步伐稳健地走到屏幕前,眼睛直视所有人,声音低沉有力,那阵势,仿佛他不是在演讲,而是在指挥整个会场,给大家布置任务,做下属思想工作。
再说他演讲的内容,也确实言之有物。他没有从“她”开始,而是从“三八妇女节”开始,这就不落窠臼了。更何况,没有局限于小家,而是放眼全局,站位也够高。没想到,一次“轻演讲”,能被他变成“重头戏”。
“三八妇女节,如今总是被商家成为‘女神节’、‘女王节’、‘女生节’,却用消费主义的物化本质,悄然掩盖了这个节日最初的含义:国际劳动妇女节。它起源于美国纽约纺织女工大罢工,此后每年的3月8日,都有妇女运动呼吁同工同酬、要求女性享有平等的政治地位。1921年,第二国际共产主义妇女代表会议决定将3月8日定为国际劳动妇女节。
“我的‘她’,就是这样一位光荣的劳动妇女。我们从相知、相恋到相守相伴,一直共同努力奋斗。大学时,她和我一起,并肩坐在自习室,写论文、写报告;毕业时,她支持我选择核事业,自己也不放弃追求梦想,独自留在BJ读研,哪怕为了我,远赴异乡求职就业,也一直坚定地选择法律行业,希望为法治建设添砖加瓦。”
“我们运行人每当提起自己的‘她’,总喜欢把‘她’描述成一个默默等候,守护家庭,照顾孩子,关心我们生活起居的形象。但我却从我的‘她’身上看到,她们跟我们一样,不止是妻子、是母亲、是女儿,她们更是社会上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是有理想、有勇气、敢追梦的新时代青年。
“如《致橡树》所言,她不是攀枝的凌霄花,也不是送来清凉慰藉的泉源,也不止是作为衬托的险峰,甚至也不只是日光、春雨。她是一株木棉,我们的根,紧握在地下;我们的叶,相触在云里。
“我们有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们的她,有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我们都爱对方坚持的位置,和脚下的土地。我们,都是伟大事业的建设者!”
听着听着,连一向刻板的处领导,都有些动容:是啊,很多单位总是喜欢招些漂亮有才艺的女生做点缀,恨不能告诉所有人这是为了“安稳后方”,连新员工分配,处领导要人的时候,都不愿意要女员工,觉得没有男员工皮实好用。就算分来女员工,最后也往往沦为干杂活的那个。这何尝不是性别歧视!
程远回来,神秘地给林纾看一份会议纪要:“……会议表扬了程远同志的发言。会议要求,全体职工都要坚持男女平等原则,关心女性,支持女性工作,分担家庭义务,履行家庭责任,共同建设美好生活。”
林纾扑哧一声笑了:“你们也太搞笑了吧,一个两分钟演讲,还正儿八经写入会议纪要,搞得好像多严肃一样。”
程远也笑:“开心了吧?你宣扬女权主义的目的实现了吧?”
林纾板起脸来:“我们这叫追求平权,拒绝贴标签,拒绝隐性歧视!”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新时期新女性了。”
林纾又怅然:“你说得再好又有什么用,照样连个职级晋升都不给。”
程远激她:“我不能晋升,你可以啊!”
林纾却目标明确:“不不不,我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造人!小雯姐借给了我一本备孕的书,我已经下载好疯狂造人app,算好排卵期,买好排卵试纸了!”
程远不以为然:“有必要这样吗?不能顺其自然吗?”
林纾不乐意了:“什么时候你都是这样随便的态度,也不想想我们也不算年轻了。你不知道怀孕有多难!以前在Z核电时,同部门的小郑,他妻子备孕了两年都没怀上。其他核电一个法务姐姐,也是备孕两三年了都没动静。我们处小洪,他妻子前几天就刚流产了。还有张墨,都听到胎心了,突然就胎停流了。还有……”
程远还是不认可:“那毕竟是小概率事件。安安稳稳怀上生下来的更多。说不定,我们一击就中呢。”
“哪有那种运气……”
谁知道,程远说中了,林纾却也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