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程远果真邀林纾去T大眺望西山。
他们先是未能免俗地去寻了那方荷塘,虽然只寻得一池残荷,却也在彼此的目光中读出了李义山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接着,他们爬上一个小坡,到了程远说的那个亭子。凭栏远眺,西山若隐若现。“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程远脑海中都是这幅图景。程远从平原来,一直在想鲁迅口中起伏的连山到底怎么像兽脊;不管如何,此时他的心境也“踊跃”了起来。
在亭子里待了一会儿,风把程远吹得有些不舒服,他才回过神来带林纾下坡,去丁香园吃饭。丁香园是他最爱的食堂,他喜欢这里的面条,后来这里成为他们不知道吃什么时最常来的地方。他最经常带林纾来吃的食堂。
林纾其实不爱吃面,米饭、炒菜、甜品和糖水是她的最爱,但她之后回忆起来才发现,她几乎每次都是随着程远的口味,吃面条、肉夹馍、羊肉泡馍、麻辣香锅、火锅、烤鱼……或者自助餐,两人似乎没有一次吃过她感兴趣的粤菜、港式茶点、韩料、日料、西餐等。她可能提议过一两次吧,但程远没有放在心上,她也就不再提了。甚至有一次,她和程远再一次随程远口味吃烤鱼,结果林纾为了约会而穿上的新衣服被溅上了一大滴红油,林纾一时委屈得哭了一路,无数次甩开程远的手——她是个泪浅的人,程远见识过那发大水一样说来就来的汹涌——程远还觉得林纾是莫名其妙发脾气,故意给他甩脸子,所以在人行横道上就给林纾冷脸:“你再甩开,我就自己走开,不理你了,我说到做到”。他根本不知道林纾在借题发挥些什么。
吃过饭已经是傍晚了,林纾从这里回昌平还要一个多小时,而她从小听从爸妈教导天黑之后不出家门,所以长大了也还是很怕走夜路。可是,程远只把她送到地铁口就回宿舍了,林纾很失望,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来。
地铁转公交一个多小时,林纾终于回到宿舍,看到程远发来信息说他发烧了,39度。她这才消气,但转念又想,程远怎么这么弱不禁风,她一南方姑娘在亭子里同样是吹了半个多小时凉风都好端端的,程远竟然就发烧了,而且好像还在对她撒娇一样说头疼。她不禁想,程远离她想要的那种霸气十足、气场强大,会让她一直崇拜的男生形象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她把这话告诉程远,程远只是不服气地说:“以后你就会发现,我就是这样的人!”林纾又一次觉得程远很可爱,觉得他不是自己的理想型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远也来找过她,只不过因为F大太小,所以更经常的是她去找程远。天气渐渐冷起来,但她还是坚持坐在操场上看程远打棒球,裹着羽绒服瑟瑟发抖,看着操场外边“为祖国健康工作三十年”的标语,听程远跟她讲解一垒二垒三垒;她也去参加过程远的班级活动,他们送同学去XZ参军,他们排练戏剧,程远在里面演一个比大树好一点的“匪兵乙”;她还去过程远宿舍,收拾得比她想象中的男生宿舍干净,一进门,一只大机器狗趴在地上,据说是他们班同学自己做着玩的,把她逗得直乐。
天气越发冷了,天也黑得越来越早。才下午五点多,校园就已是华灯初上。这天,程远带林纾在情人坡漫步,林纾还笑问难道这里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人吗,脚下却一个趔趄。程远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她也不再扭捏,第一次牵住了他的手。借着昏黄的灯光,两人细细地感受这来自掌心,迅速传遍全身的微小电流。
林纾回校时,程远执意跟她一起坐地铁,在地铁上,他揽着林纾,一脸严肃地沉声道:“我一直觉得,有些话必须要当面告诉你。”
林纾一下子紧张起来。上一次她被这么正式地交谈,就是前男友要分手。
程远仍旧不紧不慢地低语:“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人问另一个人,你觉得长安和太阳哪个更远?那个人说,太阳更远,因为没听过有人是从太阳来的。但后来再问,那人又说,长安更远。因为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我想说,你就是我的长安。”
林纾其实不是很懂,但她知道,这是程远在给她一个最认真最正式的告白。她幸福地倚着程远,后来甚至还咕哝了一句“好困啊”,她可爱的泛红的脸,在程远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
不管后来程远的心意如何转变,至少回忆起这一刻,林纾可以确认,程远当时是爱她的。因为这一刻的爱,林纾后来再如何面对艰难局面,都咬牙不肯放弃。林纾面对任何事,都有一股子狠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正如小时候有小流氓跟她抢一把尺子,林纾跟那男生一人抓尺子一头决不松手,还用小狼一样的眼神瞪住对方不放,手发麻出血也不管,最后让那男生心生怯意落荒而逃一样。
因为这一刻的爱,林纾后来再如何面对艰难局面,都咬牙不肯放弃。林纾面对任何事,都有一股子狠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正如小时候有小流氓跟她抢一把尺子,林纾跟那男生一人抓尺子一头决不松手,还用小狼一样的眼神瞪住对方不放,手发麻出血也不管,最后让那男生心生怯意落荒而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