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帝王》：巫咸相面与浑沌之死

《应帝王》是《庄子》内篇第七篇。其中有一则壶子故事，情节曲折生动。壶子是列子（即列御寇）的老师，可是有一回，列子见到能预测生死寿夭的“神巫”季咸，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免把老师壶子也看轻了。壶子于是对列子说：那就请季咸来给我相相面吧。

第二天，季咸跟着列子来见壶子。见罢出门，说：哎呀，你的老师要死了，我看他形色怪异，面如湿灰，活不了十天了！列子哭着回来告诉壶子，壶子说：我这是把“地文”（大地之象，也就是寂静之象）显示给他看呢。你不妨再让他来瞧瞧。

转天季咸又随列子来见壶子，出来后对列子说：你的老师幸亏遇上我，有救了！我看他生气盎然，闭塞的生机活动了。——壶子听了怎么说呢：我刚才是把“天壤”（天地间的生气）显示给他看。你再让他来看看。

第三回，季咸说：你老师神色不定，我没法给他看，等他心神安定时再说吧。——壶子说：我这是把“太冲莫胜”（无征兆的太虚之气）向他显示哩。你不妨再邀他来看看。

第四回，季咸刚一见壶子，脚跟儿还没站稳就神色慌张地逃走了，追都追不上！壶子说：我刚才未曾出示我的根本大道，只是显示万象俱灭之境，跟他“虚而委蛇（yí）”（无所用心，随意应付），如草随风倒，水波流淌；他闹不清我的本来面目，所以落荒而逃！

列子这才发现：自己跟着高明的老师，却啥也没学到。于是他回到家中，三年闭门不出，整天替妻子烧饭，喂猪跟伺候人一样精心。对万物无所偏私，去除雕饰返璞归真，淳朴得像块泥巴，在纷扰的世间独守着本真，至死不渝。——列子不再学“道”，却终于悟“道”！

《应帝王》最后一则寓言，是“浑沌之死”：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应帝王》）

◎倏（shū）、忽、浑沌：都是虚拟的名字，各有寓意。“倏”“忽”有匆忙、急迫意；“浑沌”为浑然一体、模糊隐约之意。或以“倏”“忽”喻有为、“浑沌”喻无为。◎七窍：人头部的七个孔穴，两眼、两耳、两鼻孔及嘴。

南海的帝王叫“倏”，北海的帝王叫“忽”，中央的帝王叫“浑沌”。倏与忽常到浑沌那儿聚会，浑沌待他们很热情。为了报答浑沌，倏和忽商量着为他做点事，说是：人都有七窍，用来看、听、饮食、呼吸；唯独浑沌没有。让我们替他“开开窍”吧——于是两人每天都为浑沌开通一窍，到第七天大功告成，浑沌却死掉了！

没有七窍，不用视听食息，一派浑沌无为之态，乃是浑沌的本性和灵魂。这个自然之态一旦被打破，浑沌不再浑沌，他的生命也就完结了。——做帝王的如果能明白这个道理，还会去胡乱指挥吗、折腾百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