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跟王倪、啮缺一样，瞿鹊子和长梧子也是得道的高人。他俩的闲聊也涉及美女话题。长梧子说：有个漂亮姑娘叫丽姬，本是守边小吏的女儿，晋君娶她时，她哭得衣裳都湿透了。可是来到宫中，跟晋君同卧高床、共食珍馐，不觉又愧又悔，想起当初哭泣，真是可笑至极。

长梧子由此联想到人的生死，说：我又怎知死去的人不会后悔当初对生的留恋呢？他转而又谈到梦：

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齐物论》）

◎占：占卜。古人常以梦占卜吉凶。◎大觉：彻底觉悟。窃窃然：明察貌。◎君、牧：君主、牧人。前者尊，后者卑。◎固：鄙陋。◎丘：孔丘。两人前面的对话中提到了孔子。◎吊诡：奇特怪异。

梦见饮酒作乐的人，天亮后发现是场梦，于是哭起来：原来空喜欢一场！而在梦中哭泣的人，早上醒来发现根本没有悲剧发生，于是愉快地去打猎。当其在梦中时，不知那是梦。梦里还占卜梦，醒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只有大觉悟者才能知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大梦；相反，蠢货总以为自己清醒得很，好像啥都明白似的！

长梧子的结语是：什么君主尊贵啊，牛郎卑贱啊，这种区分太浅陋了！我看孔丘和你都在做梦；而我说你们在做梦，其实也是梦话！我说的这些，可以称之为“吊诡”吧！——“吊诡”的意思就是奇特怪异、不可思议，往往还带有自相矛盾的意思。

在《齐物论》结尾处，庄子讲了那个我们都熟悉的“蝴蝶梦”：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齐物论》）

◎胡蝶：蝴蝶。栩栩然：翩翩飞舞貌。喻：通“愉”。适志：合于心意。◎俄然：突然。蘧蘧（qú）然：惶惑貌。一说僵卧貌。

从前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翩翩飞舞，感到愉快又惬意，一时不知自己是庄周。他突然醒来，才恍惚发现自己原来是庄周。但又有点犯糊涂：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蝴蝶了呢，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庄周？——这才是真正的“吊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