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雾:“花……雾。”
“南…江、国。”
士兵:“我叫西亚卡姆。来自槐花国。”
“如果你死了,等到清明我会为你烧纸的。”
“要是我的国家覆灭的话,你……还记得我也给我烧点纸吧。”
“好。”
南江国内部瘟疫横行,皇权动荡,但强国毕竟是强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南江国只是抽了一个空派兵就把槐花国打退回界限。
但槐花国此次的越界行为让他们收获了不少的物资。
槐花国将军并没有见花雾:“把那些女人孩童都放了吧。我不能再任由你们这么胡作非为了。”
“我们槐花国就算是输,也要输的光明磊落。”
槐花国将军的帐篷里挂着一幅皮画。
这是几年前,他无意之间得到的一幅画。
画上画的是一位无脸美人。
自从他得到这幅画以后,他就总是梦见这副画。
几年来,除了脸,他连这画中美人的一举一动都能够描绘出来了。
难民在边界线上。
无论是槐花国的还是南江国的都齐齐涌向更加富饶的南江国。
西雪国趁机越过槐花国,攻打南江国,一连打下来三座边陲主城,一时间搜刮到了不少物资。
槐花国得知后,深知西雪国对槐花国不会善罢甘休,趁机攻打西雪国尾部,企图围剿西雪国的队伍。
烦不胜烦的南江国奋起反扑回去。
西雪国见好就收,断尾求生。
南江国派兵驻扎在槐花国边境说是支持槐花国独立。
现在南江国的边陲在几年前,九皇子为了斗四皇子下马远征从西雪国抢过来的。
现在,好不容易发展好了一点,又被西雪国抢了。
槐花国也只是安静了一阵子。
花雾看到那些人被放走了。
可是……
她走不了。
有人守着她。
当初抓住她那个士兵:“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不比在里面安全。”
“我不会放你走的。你也别总是想着逃跑。你有了这张脸连到哪里都不安全。”
花雾戴着兜帽在兵营里,对外宣称她得了恶疾。
瘟疫很快就出现在槐花国了。
以槐花国边境的 J/队最开始发现。
大夫忙得不可开交。
士兵出去采药。
花雾和其他一些伤残人士等负责熬药。
这日将军巡逻,忽然发现一个人大热天都戴着兜帽有些奇怪。
而且那个身影……
他太熟悉了。
派了一个小兵去问了一下。
“她呀,听说她得了恶疾。浑身都发臭。别看她背影好看。她的声音特别难听。”
花雾不认得将军,可还是怕人看到她的模样。
拿药的人一催再催,她若是在不过去的话,就要露馅了。
是以,花雾去拿草药的时候是低着头过去的。
“站住!”
“抬起头来。”
那个士兵刚好走到门口,花雾也看见了他。
他退了出去。
他不能欺骗他的将军。
花雾垂眸黯然笑着,敛去所有笑意,慢慢把脸抬起来。
那个士兵以前还偷偷给她说:“等战事结束,我带你去看我老家的槐花。”
“我们一起过平凡的生活。”
她当时是装睡的。
战乱时期的诺言,让人怎么相信?
更何况,她还有远方……要去。
首先入目的是:
脏污、伤疤……
悲郁的眼神。
那一抬眼的神色在一瞬间和将军的梦中的人重合。
那张皮画瞬间有了脸。
但是还不够……
将军找人来洗干净了花雾的脸。
周围响起一阵阵吸气声。
惊叹这绝世的美貌。
也惋惜到底是谁这么狠心?
在这美丽的容貌上留下两道疤痕!
“像。简直太像了。”将军颤抖着心,随后是戒备,“为什么不说话?”
这一切都显得太过真实,太过恐怖。
就像是专门针对他而设的一个局。
花雾指指自己的喉咙。
立刻有人:“她嗓子受了伤,好像不太能说话。稍微说多点就容易冒血。”
梦中之人走进现实。
这也太巧合了。
人被带了出去。
将军:“谁把她抓进来的?”
士兵出来了。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士兵:“这是属下为将军找的女人。”
“南江国人。”
“叫花……雾。”
将军:“继续说。”
士兵:“身中多种毒。嗓子有伤。属下曾经亲眼看到她呕血,是个寡妇。”
士兵退了下去。
只剩下花雾和将军。
花雾又被放回去熬药。
将军慢慢拿出那一张皮画,轻轻抚平:“太像了。”
“神色完全符合。”
“我见到神仙了。”
从此,这幅画不再是一幅画。
画活了。
等他再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他看到的就不再是一幅画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活灵活现。
夜幕来临。
光线被一挡。
士兵站在门口。
花雾刚一抬头。
士兵就离开了。
不一会,士兵来了。
他按照命令来带她去洗澡。
士兵抱着衣服背对着河。
冰冷的河水。
波光粼粼。
花雾沉默地看着士兵的背影,磕磕绊绊说着。
“带……我……逃……”
士兵没有说话。
他有他的忠诚。
他有他的家人。
花雾慢慢走入了河里。
她不会游泳。
花雾洗干净自己,慢慢走着,越走越深。
士兵额头不断有汗珠冒出来,很快就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他一会想自己的忠诚和花雾,一会又忍不住去听水声。
士兵久久没有听到水声。
一回头。
水面平静无波,“噗噗噗”冒出几个水泡泡。
河对岸也没有人。
一个飞跃跳入水中。
花雾在下沉。
几抹红晕像绸缎一样围绕着她。
月光被打散晃着眼睛。
一只大手朝她伸过来。
花雾想要拍开那只手,却被那只手狠狠抓住。
士兵一扯,把花雾拉了上去。
“咕咕咕!”
最后的气息也呼了出去。
花雾迎着碎碎啊月光蓦然一笑,犹如冰山雪莲绽放,百花凋零。
士兵一愣,强行把自己最后一口气渡给花雾。
青丝如同海藻晃动。
盔甲太重了。
他在下沉。
士兵托着想把花雾送上去。
花雾回头却狠狠按住了士兵的头盔,神色冷漠寂静如同无情的海妖一般。
年轻的士兵哑然,沉迷在花雾的眼睛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花雾顶了上去。
“哗啦啦。”
一声。
花雾头发一甩,冒出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
花雾被人托着到达了浅水。
这个程度只要她站起来,淹不死她了。
岸边有一棵树歪着脖子伸到了水里。
岸上的衣服被人整整齐齐放在一起。
那个托她的人力竭,被沉重的盔甲往下拖。
他救了她。
他会因救她而死。
花雾抓住歪脖子树,忽然闭了一眼,往下一沉,夹住了士兵的脑袋。
花雾猛吸一口气,如同一条白鲢腰一弯。
士兵被这一拉往上浮。
花雾钻到水下。
一口新鲜的空气。
还他。
花雾顺势想帮士兵除去了盔甲。
士兵忽然搂住了花雾,吻了上去。
花雾的瞳孔放大,面有怒色,只在一瞬间把士兵的头盔取下。
士兵有了这口气,搂着花雾猛然冲破水面。
岸边。
一个装了水的头盔被扔在一边。
花雾看着某个同样浑身滴水的人,唇不悦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花雾怀疑,就算刚刚她不下去,他也能上来。
士兵知道花雾生气了,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掏出来一块糖,嬉皮笑脸:“如果没有你那口气的话,我现在估计已经沉尸河底了。”
那盔甲是真的重。
她也是真的想过要杀他。
后来,她也是真的想要救他。
“别生气,吃糖。”
花雾的目光往那糖上一放。
糖惹了水已经化掉了不少。
年轻士兵的手指动了动,忽然笑容又挂在了脸上:“化了呀……”
花雾皱着眉伸手去抓。
士兵飞快收回手,一下子把糖丢进河里:“下次,给你好的。”
可他知道可能很难再有下一次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呀。
她如天上星。
水中月。
他很庆幸当初他自暴自弃跟着人乱混,去了南江国边陲小镇。
不然,世界那么大,如果没有遇见她那该是有多遗憾呀。
遇见她之后,他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花雾收回手。
花雾收拾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去。
糖被丢进了河里。
他们的故事只有那条河知道。
将军帐篷。
花雾盘着的头发还在滴水,衣裳也湿了一大片。
她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像一只被雨淋湿的花。
那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水珠在长长的睫毛挂着又落了下来。
脸上的两道疤,赫然映入眼底,触目惊心。
将军坐在桌边翻看兵书,一回头就看到了花雾。
她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都让他的心怦然不停。
将军招人给花雾弄来了干净的毛巾和衣裳。
纤细枯瘦的手指不太灵活地拧着长发,清凉的水泽从手指缝隙里流出来,在烛火的映照下闪闪烁烁像是女人的眼泪。
将军满脑子的热慢慢也跟着花雾安静下来。
“你的手指怎么了?”
花雾动了动手指,让手指头碰撞。
夹了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好像两只手……”
花雾继续弄头发,抬眸轻轻看了一眼将军,微微点头。
“我让大夫帮你看看。”
花雾指指自己的眼睛,随手摆摆手:看不好。
她伤得太久了,很难治好。
当初只是一点小毛病,现在却成了顽疾。
她的过去在她的身上都留下了痕迹。
花雾用毛巾包裹着乌黑的长发,拧毛巾。
将军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遇见花雾,真是满心欢喜,满心遗憾。
他们家权势滔天,权势已经到了尽头。
他来了边境,以后就不会走了。
马革裹尸才他最终的归宿。
唯有,他死了。
皇上安心了。
他们家才安全了。
他的前二十年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如今忽然有些后悔了。
士兵偷偷给花雾送了创伤药。
蚌壳不够锋利,手腕上脚腕上的切口已经不再流血了。
将军尽量把最好的衣裳都给花雾。
还逼着花雾每天都喝一大碗治嗓子的药。
心腹劝导:“将军!此女不可留!”
将军豪气一笑:“有什么留不留的?”
“万一战败,上哪里去找这样的美人?”
等心腹一走。
将军命人偷偷给女花雾找雪颜膏。
他看到花雾口难言,脸有疤,手指不灵活,还中了毒……
“大概是神女下凡历劫了。等受完苦难就会回天上去。”
雪颜膏没有找到。
槐花国战败。
西雪国得到了不少战利品,包括花雾。
槐花国边境。
花雾穿上华服,跨过了国界线,不再回头。
将军捂着心口的皮画。
她没有回头。
她在怪他。
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面了。
人间是留不住神女的。
士兵想着他得找一条河把东西丢了,反正他又不喜欢吃糖。
心腹露出了笑容。
这样的美人就等着去祸乱西雪国吧。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朝着西雪国都城驶去。
他们还到达西雪国都城。
花雾听到西雪国的士兵忽然欢呼起来。
原来是,槐花国边境的那个将军病死了。
那个一直想把她治好,让她变得和皮画里的人一模一样的青年死了。
纤细漆黑的睫毛掀起停顿了几秒钟又垂了下去。
西雪国皇上果然惊叹于花雾的美貌。
但他在看到花雾脸上的疤痕后,最后也只是摆摆手随便册封了什么。
一开始还有人不满,
俘虏而已。
谁知他们还没有表达出不满,皇上就让人搬去了冷宫。
他们西雪国是战胜国,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臣子嫔妾大呼:“圣上英明!”
这场庆功宴,宾主尽欢。
花雾在冷宫过这段时间,没有人打扰也好。
菜没有好的,菜也是馊的,每个月的俸银永远是被克扣的。
冷宫久久没有人居住,蛇鼠虫蚁也比较多。
当一道闪电劈在木头上,
花雾有了最初的火种。
所有人要么不关心花雾,关心她的又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甚至于打雷的时候,还有人来看她被雷劈没,死没死。
有了火,花雾便把一些草药熏起来。
在槐花国兵营里呆过一段时间,她学到了一些基本的草药知识。
没想到在这里就用上了。
蛇鼠虫蚁跑了大半。
冷宫里有四季生的野菜。
花雾把种子留下来继续种。
房屋漏雨,漏水。
花雾用簪子换来的锄头在房子后面的山边挖了一个小池塘。
山水流到小池塘里,满了就顺着沟渠流到菜地里,再然后是树林……
花雾会采摘一些花晒干来装饰屋子。
慢慢的,时间久了。
花雾还托了人帮她找一些针线活,不少人乐意帮她。
花雾舍不得用钱犒劳他们,只得送他们一些用野果酿制的酒。
孙玉让她活着,绝不是像之前那样麻木地活着。
花雾也在尝试按照孙玉的话慢慢忘记孙玉。
平静到可以死一万次的生活,花雾也过出了一点新样子。
花雾闲下来还给自己挖一个坟。
等过段时间,她还会用新买来的小刀刻墓碑。
笔墨纸砚对于现在的花雾来说是很昂贵的。
所以,她用树枝在沙上写,用羽毛沾植物的汁水写,用烧过的……
她把以前孙玉教会她的字,挨着挨着重复写着。
把她在这深宫和之前的所见之物尝试画出来。
她的针线活也变得越来越厉害,虽然这样让她的手指时常在阴雨天疼痛。
她努力让阳光照进来,努力把生活变得有意义起来。
久而久之,花雾习惯了这样平静的生活,其他人似乎也忘记了她。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了很久。
花雾把一张张黄纸扯下来放进火盆里。
我太穷了,今年就只能给你烧这么多。
明年……明年我一定一定会给你多弄一点。
她这一生本就没有这么快乐过。
在这冰冷的宫殿之中,她所回忆的快乐大多都来自于孙玉。
若是,孙玉没有去世。
她现在……可能会在某个角落看着他幸福美满。
孙玉想要一个孩子。
花雾的手轻轻放在小腹,手指把衣裳抓成了一团。
可她不能……
南江国……
九皇子……
花雾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她只知道他杀死了她的丈夫。
他把她这一生目前仅有的一点快乐也断送了。
火光摇曳着给予美丽不老的容颜增添了一层朦胧,乌黑柔软的长发挡住了脸颊上的伤疤。
灰烬被风卷起又落下。
素白的手指颤抖着接住还在燃烧着的纸钱,轻轻合拢。
有些人就像她掌心的燃烧着的纸钱,给了她温暖,当她感觉到温暖的时候,她握紧了手,火就没了。
温暖只是刹那之间,炙热疼痛却弥留了很久。
灰烬被风卷着飞出冷宫,洋洋洒洒的像一片片黑色的羽毛。
“大胆!什么人在烧纸钱?”
“做什么装神弄鬼的事情?”
“你们几个赶紧去给我查查!”
“皇上……”
不一会,人回来了。
“禀皇上是……”
西雪国皇上听了,放下茶杯:“无碍。”
“反正闲来无事,我们今天就去看一看她究竟在干什么。”
他们也没有听说槐花国在这个时节有什么节日啊。
火光摇曳中,一阵风来夫妻她柔软的长发,显露出脸上狰狞的伤疤,犹如破戒的神女。
一堆人围在冷宫外面看热闹。
“唉,她到底是干嘛呀?”
“烧什么纸钱啊,多不吉利?”
“嘘~她好像是在祭奠她的亡夫吧!”
“她都嫁到我们西雪国来了,怎么还惦记着她那个死鬼丈夫?”
“嗤!我听说啊,她是被人抓来的!她好像不是槐花国人。”
“那她是哪个国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