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到我们镇的那个站了,你跟着我走,我看你很久没回来,怕忘记了。”
快下车了,张国弟提醒姐姐,还提前帮她把行李箱从架子上拿下来。
“好的。”嘴里说着好,张英菊的心里,早已经是感概万千。
这条路再怎么久远,她也是不可能忘记的。6年前她第一次从家里拿着行李逃走的那年,足足在这个站台等了5个小时。夜晚冬季的寒风刺骨,刮在脸上,像刀割了一样疼。那些记忆如同烙印一样,早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张英菊的心里,一辈子也挥之不去。
“三姐,爸妈说你是我们家里的功臣,他们经常后悔,说当年不该拦着你去深圳打工。如果他们同意你去,过年你也就会回家,也就不会遇上胡军那个王八蛋,跟他好上……”
弟弟的话让张英菊的心理释然了很多,她为自己当年离家出走付出了惨重代价。她也一直以为父母是无愧的,没想到父母早觉得对不起她,只是表面不愿意承认而已。
“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恨我们这个地方太穷了,要是读不了书,只能出去打工闯一闯了。”
张英菊对故乡的那股心情是复杂的,当年她走出去,曾发誓再也不会回来,但很快就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被逼得再次回来,而这次回来还是不堪的,带着让人耻笑的未婚先孕回来的。
“姐,我们下车了。”张国弟看着火车缓缓驶入这个叫陕北榆林的小镇,他兴奋的告诉姐姐。
“弟,你后来见过那个孩子吗?”张英菊忍耐很久,还是问出了她心里最牵挂的人。
“姐,我知道你心里的牵挂,妈也牵挂,她经常偷偷去看那个孩子,但是孩子的奶奶应该讲了我们家不少坏话,那个孩子后来看见妈就躲,妈妈给她的东西拿回家也被扔了。”
提到孩子,张国弟这个做舅舅的心情跟姐姐一样难受,他如实告诉姐姐,这么多年妈妈没有忘记帮她定期去看孩子。
“她今年4岁了,在城市里都该上幼儿园了。”
“姐,你想见她吗?”
“我想找个机会见下,给她买了一些礼物。”
一想到自己的亲身骨肉,张英菊的心里就一阵难受,自己这个妈真是不称职,走的时候孩子才5个月。可当年要是不走,不逃,张英菊能有今天吗?她可能一辈子就是一个生完孩子后,每天被公公婆婆看管的小媳妇。
回到深圳后,张英菊又亲眼目睹了胡军跟另外一个女人在他们租的房子里面亲亲我我的场面,那一刻算是彻底刺激了张英菊,随后她什么也没说,拿起行李,离开了工厂。
等胡军回头再找张英菊的时候,她再也没有了踪影,彻底消失了。
“好,我帮你想办法,我有个同学跟他家是邻居,看看能不能把孩子偷抱出来给你看一眼。”
张国弟看着姐姐眼角流下的眼泪,心里想着一定要满足她的这个愿望。
“能见就见,实在见不了就把东西转交给她。”
“对了,国弟,我要改名字,你在镇上有同学吗?我想找个人送点礼给派出所的人,这样可以办得快一些,不然我怕拖很久,我就请了一个月假。”
张英菊伤悲之余,没有忘记自己的正事。她想找到熟人明天就先去办改名的事,如果找不到,自己就厚着脸皮亲自去派出所找所长帮忙。
“好,我等下打电话问问。”
张国弟做事很果断,身上也有点张英菊的影子,所以这也是她喜欢这个弟弟的缘故。
“爸妈,我们回来了。”
榆林火车站很小,刚出去,张国弟就朝着不远处的父母招手,跟随父母站在一起的,还有张爱菊的大姐二姐以及她们的两个儿子。
“英菊,你终于回来了,妈妈真想你啊。”
看到张英菊出来,母亲上前牵着她的手,激动的眼泪流了满面。
“爸妈,对不起。”
平时在深圳,张英菊仿佛跟父母有隔阂似的,除了每月按时按点寄钱,往往2-3月才打一次电话。倒是跟弟弟打得比较多,所以她的很多信息都是张国弟转达给父母的。这次亲眼看到女儿回来,母亲欣喜得不顾出口的其它人,泪越流越多。
“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回来看你们的。”
母亲的眼泪打动了张英菊那颗坚硬的心,她甚至以为这次要不是因为韩刚,她也不会回来的。
“姐,你们还好吧?”安慰完母亲,再看看她身旁对着她笑的两位姐姐,张英菊突然发现此刻不过26、28岁的两位姐姐,苍老得如同城市里40多岁的妇女.她们白皙的面孔因为从事农作,晒得黑黝黝的,看上去让人不由得一阵心疼。
“妹,我们挺好的,就是经常牵挂你。狗剩,狗蛋,快来叫姨,这是你小姨。”姐姐们拖过身边那两个8岁的孩子。
孩子看着张英菊很久,愣是窃窃的不敢叫出声。他们可能也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女人是自己的亲姨。
“狗剩,狗蛋,走,小姨带你们去饭店吃饭。”
张英菊觉得一家堵在车站门口不好,所以张罗着让大家赶快离开。
“国弟,你熟悉镇上饭店吗?”
“爸妈,姐姐,你们跟我走。”
张国弟找了一个靠近他以前读高中的学校旁边的饭店,一家人开心的进去吃午餐了。
张英菊几乎把小饭店里所有的菜都点完了,这餐饭也是张家一家人历史上第一次在外面饭店聚餐,大家吃的很开心,尤其是那两个侄子,看到桌上的肉,眼睛都放光了。
就是父母一直怕张英菊花钱,让她少点点菜。
“老板,结账。”
“一起205。”
“这么便宜?”
吃完饭结账,205元,这个价钱让张英菊感慨不已,换在深圳的任何小饭店,这个价格也就是三个菜而已,而今天她在老家这个镇上点了20多个菜,没吃完的,她让老板打包,给姐姐们带回家。
“妹,这还便宜?一桌饭,你姐一个月也挣不到呢。你是不是发财啦。”
大姐很心疼这桌饭吃了这么多。
“姐,没发财,但是饭还是请得起的。”
“姐,你们晚上都不要回去了,跟我一起住在旅馆里吧,我们好好聊聊。”
吃完午饭,张英菊决定跟父母和姐姐们好好聊聊。
“好。”
“爸妈,你们也不用回去了,我等下多开2个房间,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英菊,你不用开了,我跟你爸晚上可以摸黑回去的。”
母亲似乎想替张爱菊省钱,于是阻止她多开房间。
“国弟,你带我们去旅馆吧,找个镇上最好的。”张英菊也怕弟弟给她省钱,于是指明要最好的。
这几年因为很多人来陕北旅游,镇上的旅馆多起来了,但是条件都差不多,价格也差不多,听到外地人口音全部是50-100元一晚上,如果是陕北乡音,那就是30-50元一晚上,所以镇上最好的旅馆就是50元一晚上的标间,有热水洗澡。
“姐,我们去花城吧,那家是我同学家开的,算是这里最好的旅馆了。”
跟花城旅馆差不多的有几家,但张国弟带姐姐来这里,是有他的目的,那就是他想跟同学炫耀下,他在深圳那位经常给他寄钱的三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