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你填满我消耗殆尽后空荡荡的心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蓝莓小姐都是那个游戏人间不相信爱情的姑娘。大概也不是她不想相信，是没有相信的理由。因为认认真真地爱过，而那份感情却渐渐变成一地鸡毛，直至鱼死网破。因为曾经被认认真真地爱过，所以对那些掺了水的感情和游戏间的虚情假意，多少提不起劲，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是冷笑着冷眼旁观，对那些男人的话语嗤之以鼻。

后来她频繁地出现在酒吧夜场，周旋在各路萍水相逢之间，满脸的无所谓和放荡不羁，从此眼波流转间只有风情再无真心。

一次夜半，我和她从闹哄哄的酒吧出来，蹲在门外点上根烟。一片沉默。然后蓝莓说，你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他妈的没有爱了。我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们都在她身边游离转圜，甜言蜜语推杯换盏，但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娱乐刺激，哪怕多接触几天也只不过互较段位而已，却没有人真的想给她一个家。

我说，蓝莓，现在的你自己又如何像一个爱得起的姑娘？如今你这副样貌，真心都只会绕着你远远地躲开。

蓝莓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凌晨三点多到家，关机前看到她发的朋友圈：就这样，我变成了荒凉的景象，变成了无所谓的模样。

年少时，她把真心献给了爱情。后来爱情死了，真心替她抵了命。

从此蓝莓小姐的心就是一个黑洞，她始终带着那颗窟窿游离晃荡着，怎么都填不满。她希望能撞上一颗喂饱它的心，可谁知却只是让血越来越凉。后来她习惯了做一个没有心的人，不动声色，全无喜悲，觉得也挺好。至少不会再受伤。

有一次我在她家里留宿，看到沙发上的一只玩偶兔子，身上画满仙人掌。我说你这个兔子有些奇怪啊。她冷冷地扫了一眼，然后说，是啊，仙人掌兔子嘛。有那么两秒钟她没说话，然后突然开口：“它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不拥抱你的话，就会感到寒冷。可如果我拥抱你的话，就会受伤。”

又是一片沉默。

其实蓝莓自己也已经越来越像一只仙人掌。她恨他，但最后却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自私自利，表面永远冷漠而平淡不惊。她在自己的四周筑起高墙，这防御工事阻挡叛乱的天气，任何造反的男人都不能以语言、威胁或爱来攻破它。

他对她的亏欠，她让别人还了。她残忍地一次次刺伤别人，却没有得到一丝丝幸福。每一局的较量都那么咬牙切齿、剑拔弩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要说自己毫不在意。

明明心里也羡慕着那些被好好爱着的女孩，可自己无论如何，也爱不起来了。

所以当前些天蓝莓小姐告诉我她重新去爱的时候，我难以置信。因为我始终记得对于爱情她含嘲带笑的表情。记得她的满目荒凉。记得她看着那些男人时，仿佛他们对于她是透明的——她笔直地看透了他们，一望无际，几千里地没有人烟——她眼睛里就是那样一种荒漠的神气。

现在，她说，我想和他在一起。

原来命运真的会有这样的馈赠，当你用冷漠的瞳孔洞穿了整个城市的荒凉之时，却有一个人慢慢地向你走来。虽然这时间可能长久，但你要相信，他会用他的体温温暖你，不离不弃地融化你。

“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少女心吗”，蓝莓小姐说：“我突然明白，少女心不是粉红色，不是蝴蝶结，不是HELLO KITTY，不是五颜六色的梦幻泡泡。这些全都不是。而是相信真爱。”

没有爱谁都不会死。但有了爱，她才真的活过来。

蓝莓说，不是没有犹豫过、怀疑过、质问过。不仅是对他，更多是对自己。

她反反复复地听着哥哥的《有心人》：但愿我可以没成长，完全凭直觉觅对象，模糊地迷恋你一场。

“人长大了，想得太多，就容易离幸福越远。有些时候，恰恰需要最单纯的直觉和勇气。人生可贵，真正的动心能有几次，爱情是那么难遇到的东西。”蓝莓说。

单纯和相信爱没有什么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是，在经历了白云苍狗之后依然选择单纯和相信爱的人。没有人知道爱是什么。但对此时此刻的蓝莓来说，爱就是脱掉自己的壳，丢盔卸甲，站在他的面前，抛弃自己所有的强硬和成见，只想跟他在一起。

原本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但她做了。

原本觉得幼稚肤浅不现实的种种，如今成为最温情的部分。

因为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遇见那样一个人，再也不会打开心扉，但她遇见了。

所以啊，就让那些条条框框七嘴八舌都去他妈的吧。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别人的嘴里你有多么冷漠多么虚荣或者多么浪荡，而是你寒冷麻木无知无觉的心，让你再也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习惯了步步为营逢场作戏，就同时会习惯质疑别人的真心。

而最可悲的，不是你没有遇见那个彼此真心相爱的人。而是你遇见了，却因为你的怀疑、你的犹豫、你的胆怯、你对爱情的不屑，最终把他弄丢了。

就好像壁虎的逃生本能，遇到危险时，绝不费力纠缠，马上断尾逃走。

但相信爱，就是那尾巴重新生长出来的过程。

我们都会有对爱情不抱希望的一段日子，不相信爱，不相信别人，不相信自己。这段日子甚至也许很长，但真的会有一个人，他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直冲冲撞进你的心扉，让你重新相信爱情本来的样貌。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一直在走，走过了人性背后的白云苍狗。”

但，是你，迎面走来，填满了我消耗殆尽后空空荡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