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牛场的四周挖了壕沟,壕沟外面还建了一道栅栏。如果犀牛想冲破栅栏,就会撞断腿,掉进壕沟里。犀牛一身厚甲,它的膝盖处已经裂开了,就像被晒裂的泥土一样。
犀牛场是一块平地,上面的草被踏平了。这块地也是凸起的——一片坚硬干燥的高地,周围是河马馆和蒂罗尔花园的几扇大铁门。如果平躺在蒂罗尔花园的草地上,你就可以从树丛的枝干下面看过去,穿过花园,一直看到马克辛公园。如果坐起来,坐在蕨类植物上,你就可以看到犀牛的后背,浮木一样的头,还有犀牛角的顶部。犀牛跑起来的时候,整个地面会震动。
旺加和我躺在蕨类植物里,偷偷寻找着希基和胖胖的卡洛塔。
“你这是要去哪里?”她问。
“去北极圈。”我说。
“哦!”她说,“我也很想去。我的意思是,假如你独自旅行,我就会要求与你同去的。”
“我也会答应你的。”我说。当我用鼻子蹭了蹭她手臂上的汗毛时,她坐了起来,又开始寻找希基和卡洛塔。
我们听到希基对着犀牛大声喊话。这会儿我看不见他,但我听出了希基诗一般的嗓音。他在犀牛场的周围大声喊着,我们听到卡洛塔在一旁傻笑。当我们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手挽手站在河马馆后面,向蒂罗尔花园的大门走去。
从卡洛塔不本分的眼神很容易看出,她马上就会成为我们的一员——她充满活力,会永远记得自己看见过羚羊。
“我们躲起来,不让他们发现。”我说,把旺加拖到蕨类植物丛里。
但是她的眼睛受到了惊吓,她仰面躺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卡洛塔!”她叫道。
“你这小子!”卡洛塔喊道,“你弄伤她了?”
“我们在说话,”旺加说,“我们马上过来。”
他们沿着篱笆向我们走来。希基踢打着高高的蕨类植物走过来,一只手伸到卡洛塔的毛衣下面,扶着她隆起的侧腰。
“格拉夫,”希基说,“我的卡洛塔看了羚羊,真忘不掉了。”
“谁能忘得掉?”我说。
“什么?”旺加问,“忘不掉什么?”
“没你的事,亲爱的。”卡洛塔说,“你是个好小子,你……”她对我说,“对旺加来说,这里没什么可看的。”
“但这是给全世界看的!”希基说。
“叫你废话!”卡洛塔说,接着把他拖进了另一条蕨类植物小道。
当我们都躺下时,谁也看不见谁。离地面很近的地方有一个“气味陷阱”,某种动物的粪便味直向我们扑来。
“我觉得那是犀牛的粪便!”希基喊道。
“要不就是河马的。”我说。
“这是一种大型动物,而且特别能生。”希基说。
“河马永远离不开水。”卡洛塔说。
“啊,它们肯定不能!”希基说,“很难想象……”
旺加蜷曲着身体躺在我的臂弯里,两个膝盖高耸着紧紧合在一起,一只冰凉的手放在我的胸前。我们能听到希基和卡洛塔的动静:希基像野鸟一样叫了两声。
笔记本上又有了这样一句充满智慧的话:
时间流逝,赞美上帝。
接着我们听到了卡洛塔的声音。“你不总是那么风趣。”她说。我往那边望去,看到希基高高抬起一只手臂——在蕨类植物上方挥舞着一条宽大的黑色蕾丝灯笼短裤。
“你真是一个里面塞满东西的小丑。”卡洛塔说。我看见她那厚实的光脚,在蕨类植物丛上面摆动着。“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你这个流氓!”她说,“噢,你一定有毛病。”
接着,希基坐起身来,朝我们这个方向咧嘴笑了笑。他头上套着那条宽大的灯笼短裤,好像帽子一样。卡洛塔拔起一把杂草向希基扔去,希基朝我们这边手舞足蹈地走过来。
卡洛塔紧随其后。她把带着粉红色蝴蝶结的黑色蕾丝胸罩甩到一边——其中一个罩杯沾满了草皮。胸罩从她的手腕上垂下来,像一个打斗者的投石器。
“巨人杀手来了。”希基说。
卡洛塔的乳房下垂到松松垮垮的小肚子上。当她把毛衣拉上来的时候,我瞥见了她黑色的乳头。
这时旺加从我怀里逃脱开来,顺着篱笆往大门口跑去。她摇晃着身体,跑得很不稳,好像是一片被不同方向的风吹着的树叶——穿过大门,回到了动物园。
“嘿!”我喊道,“嘿,旺加!”
“我的!我的,格拉夫。”希基说,“我会找到她。”他把灯笼短裤扔给卡洛塔,跑走了。
“不!”我喊道,“希基,我去!”这时卡洛塔已经走到我身边。我想站起来,但她的大屁股一下子撞到了我,我跌进了蕨类植物丛中。
“啊,让他去当小丑吧。”她说,然后在我身边跪下了。“亲爱的,”卡洛塔说,“你还是有点德行的。你一点也不像他。”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她用灯笼短裤罩住我的脸,把我闷得透不过气来,一下子抱住我往下拉。她偷看了一眼我华美的内裤下面,用她桃子一样甜美的嘴唇吻了我。“嘘,嘘。”她说,然后把我按到了潮湿的地上。
我们在这块隐蔽的、不透风的、粪气熏天的草地上打滚。动物园里各种动物的叫声混在一起,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我们的身体猛烈击打草地的声音中。犀牛在摇晃着大地。
当我们再次听到鸟叫时,我们觉得鸟儿的声音喧闹不安,好像在苛求着什么。大型猫科动物们纷纷咆哮起来,要吃肉,要闹事。
“是喂食时间了,”卡洛塔说,“但我还没见过河马呢。”
于是我站起身,走过去,她先是跟着我,后来引着我进了河马馆。绿色房子的中央有一个大池子,四周围着栏杆,以防孩子掉下水去。起初,水池里一片漆黑。
“啊,河马马上就来,随时都可能来。”卡洛塔说。
她挠了挠自己的身体,向我抛了一个媚眼。“我的左胸痒得很。”她低声对我说,“我的胸罩装了一卡车的土。”她不好意思地扭着身子,掐掐我的屁股。我站在那里,看着刺眼的水池,水面上漂浮着不少水果——还有大片沉浮不定的芹菜。突然水池里出现了泡泡。
我们首先看到的是两个鼻孔——两个敞开的大洞,深不见底——接着是眼皮厚重的大眼睛。它的头在不断抬升,长长的粉红色的嘴越张越大;我看见了树桩一般的不可思议的会厌;我从它潮湿、空洞的嘴里闻到了一整箱腐烂的天竺葵的气味。孩子们纷纷向它扔食物,它把下巴搁在水池边上;孩子们向它扔去花生、棉花糖和爆米花——还有纸袋和动物园的纪念品、一张老年报、一只粉红色的小运动鞋。河马吃饱了,把头滚到池子里,掀起了巨大的浪花。它朝我们喷水,然后一头扎进了池中。
“它马上会再次起来。”卡洛塔说,“上帝啊,它可以把我整个吞下!”
卡洛塔壮实的腿后侧,留下了一种蕨类植物的印记——一个清晰的化名印记留在了她黝黑、绷紧的小腿肚上。我趁卡洛塔不注意,悄悄地离开了河马馆,把她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