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源散记

王 飞

我不曾一次地来过这里,也不曾有过感想。

春意盎然,百花盛开的四月。我们抵达桐柏,这里群峰环绕,山谷幽深,林木青翠,气候宜人。蜿蜒连绵的桐柏山,犹如一道天然的屏障,隔断了一路风尘,把我们带进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桐柏县因桐柏山而得名,桐柏山因淮河之源声名远播。

“比华山高险,与黄山竞秀”,当地陪行的同志这样介绍桐柏山。其实,但凡名山胜水,大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不能相互等同而论。走进景象万千的桐柏山,自是一番别样迷人的景致。鸳鸯池、云台禅寺、淮井、太白顶、水帘寺、农家饭……美轮美奂的自然风光,丰富厚重的人文景观,淳朴清新的民俗风情,足以令人沉醉其间而流连忘返。

山脚下,有座淮祠,为祭治淮功臣大禹所建。《禹贡》记载:“大禹导淮自桐柏始。”秦汉以来,历代帝王为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均派遣王公大臣前来祭淮。甚至于皇帝大寿、边疆将帅凯旋,诸如此类喜庆事宜,朝廷也派员到淮源拜谒。“祭淮”,成为统治者为黎庶祈福的一种重要形式,也进一步加深了人们对心中治水英雄的尊崇。

作为从事治淮工作的我,走读淮河不能不去拜谒淮祠。

淮祠正门上方厚重拙朴的“淮源”二字,据说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御书。过前厅,迎面大殿门楣高悬“灵渎安澜”四个大字,为清康熙帝亲笔题写。“灵渎安澜”,是一代帝王的美好愿望,又何尝不是万物生灵的真切期望?

在遥远的远古时代,祈求河川安澜更多寄希望于神灵的护佑。当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护佑河川安澜的神灵就是我们自己。只有我们善待山河,自然才会善待我们。

“灵渎安澜”的笔画到底续写着何等的气魄?抚摸着淮祠里的青砖黛瓦,难免不让人思绪万千。殿内,身高丈二的禹王戴着箬帽,手持耒耜,昂首目视前方,气宇轩昂、仪态端庄,眉宇之间卷舒风云之色,无畏而坚定的眼神、成竹在胸的站立态势,彰显出人定胜天的气概。这是一种不泯的精神,这是一种永恒的信念。面对禹王,唯有三拜九叩才是最富感召力的动作。

大禹治水的故事几人不知。遥想当年,受命于危难之时的大禹,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我感慨,在那个“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蛮荒时代,大禹“左准绳、右规矩”,“行山表木、定高大川”,按照科学的方法“疏川导滞”,使“水由地中行,人得平土而居之”。我也感慨,大禹治水13年,三过家门而不入,“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

相比之下,在历史的权力纷争中,主政者三番五次地决河而灌,大举攻城略地,又有谁何曾顾及到万千生灵的生死存亡?面对大禹,他们可曾生出一点悔意或歉意?

秉承科学治水精神、坚持勤勉实干的大禹,创造了俎豆千秋、功在社稷的治水伟业。但淮祠大殿墙壁上有段大禹治水的文字介绍,或许让你更能了解另外一面的大禹,那是极具政治智慧的大禹。

因治水有功,受舜禅让,禹继帝位,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继位后,大禹竭力放大自己道德的光芒,让其普撒大地,教化凝聚人心,收复四方八荒。“会诸侯于涂山”,那是大禹主持的一场“以德服人”的聚会,也正是在那次声势浩大的聚会上,“防风之君后而禹斩上”。这时的大禹,竭尽全力推崇个人道德的力量,同时以法度不断树立自己的权威,实在是耐人寻味,也绝超乎人们的想象。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禹对中国历史的演进和发展带来深远的影响。禹死后,王位传于儿子启。氏族公社时期部落联盟的选举制度正式被废除,变为王位世袭的制度,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奴隶制王朝——夏朝出现。回望历史,这一切是历史发展潮流的自然选择,还是大禹蓄意而为之,最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假以揣测。

在桐柏山太白顶附近,我们也见到了淮河的真正源头,那是一个七尺见方的小淮井。井水很浅,但清澈见底。阳光下,井中可见三处泉眼,细若发丝,沸然冒出。由此,生出一条千里长河,生生不息。假如没有眼前这口井,假如没有淮河两岸无数的支流,哪里会有滔滔淮河之水,滋润平畴沃野,泽被千秋万代。荀子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其中的道理似乎每个人都懂得,但生活中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做到的。

在桐柏淮祠考察

面对淮源清澈的细流,我不禁想起我们伟大民族历史的渊源了。它的源头,本是那么清亮,那么明净,那么不可亵渎。

站在海拔1140米的太白顶,俯瞰周围群山,自然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看,那不远处的淮河,在山谷和大川中穿梭,蜿蜒曲折,绵延千里,宛如一条长龙,欢快地奔向东方天际,汇流入海。它从远古走向今天,从今天走向遥远的未来……

走读千里淮河,也让我想起伊达·那慕的那句诗“我将穿越,但我永远不能到达。”

别了,淮源。

其实,你已经永远留在了我心中。

我愿你,源流长青、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