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案迭起

江南的春天暖意融融,鸟啼花香。苏浙府城外的碧杭山上草色青青,空气中弥漫着万物复苏的气息。

山路之上,一个有些瘦小的中年男子微皱着眉头往山上走去,形色匆匆。此人绸衣丝履,气度不凡。虽然昨日下了一场春雨,山路之上有些泥泞,此人却毫不在意,依旧大步前行,全然不顾沾到身上的泥水。在他的后面,三个家仆模样的人带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一个年纪稍大的家仆嘴里不住嚷着:“老爷,慢点!山上路滑,您可要注意脚下啊。”

走在前面的那人不由皱了皱眉头,放缓了脚步。他头顶已经微微出汗,这种微累的感觉让他觉得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舒坦。他不由得看起了周围的景致。难得如此秀美的山色水景却没有什么游人。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觉得心胸开阔起来。然而片刻之间,他又皱紧了眉头,似乎又将这美景置之脑后了。

等到后面的家仆稍稍跟上之后,他又加快了脚步。再往前是一段比较陡峭的弯路,他不由得收起了一些心神,注意起了脚下,小心翼翼防止自己滑倒。就在刚拐过弯路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头顶之上一阵响动。但还没有来得及抬头往上看,他便不知被什么重重推到狭窄的山路之外,跌落到旁边的悬崖内。这一瞬间,他只来得及大叫了一声。他拼命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些手边的什么东西。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最后出现他眼中的,是不断来回翻滚的山峰和天空。

于福全死了。于福全是苏浙府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死引起了苏浙府内的躁动。官府派人到现场探查了很久,没有丝毫的线索。官府的人又将那日跟着于福全的三个家仆分别扣押起来严加逼问,依旧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官府只得将于福全之死认定为失足坠崖而死。

就在于福全下葬之后没多久,苏浙府城中的名医董逸云突然自缢身亡。

在董逸云下葬的这一天,天空阴云密布。已经温暖了一段时间的江南不知为什么有了冬日的寒意。华文举心里十分的悲戚。他自认为很熟悉董逸云,却怎么也想不到董逸云为何会自缢而死。董逸云死之前,根本没有什么异样;董逸云死后,官府也派人调查过,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发现。

自从当初得知董逸云这一名医良友死去后,三天以来,华文举一直吃不下也喝不下,神情恍惚精神萎靡。在董逸云下葬的这一天,他不顾家人的阻拦,强撑着从家中出来,要送老友最后一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天谴吗?他心里一直在想。

王德宗看到他,吓了一跳,“华兄,你怎么都瘦脱相了?生死由天,你何必如此悲伤呢。”

华文举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胸口一阵翻腾,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却看到手帕上隐隐的血丝。

此时正在忙活操办丧事的吴仕廉察觉了华文举的情况不对,赶快叫旁人将华文举送回家中。等华文举被送回家后,家中之人马上将其扶到卧床之上。等到上了床,华文举只觉得浑身瘫软,接着眼前一黑,居然昏了过去。华府之中的人顿时一阵慌乱。华府的管家顾不得什么,大声对其他家仆喊到:“你们瞎忙什么,还不赶紧去煎药!”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一个老婆子小心地用小勺撬开华文举的牙关,管家则端着药碗,将药剂送入华文举的口中。

可是服药之后,华文举似乎还不见好转。其家人都在旁边着急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管家察觉事态不太妙,赶紧叫人去请城中的大夫前来。过了不久,家仆带着大夫匆匆走了进来。那大夫话不多说,赶紧为华文举搭脉诊疗。不久,那大夫眉头紧皱,连连摇头。管家让人将华文举的家人都搀扶出了房间,轻声问那大夫:“我家老爷怎么样了?”

那大夫摇摇头说:“华老爷急火攻心,气虚力衰,情况不大妙。我先开个方子,你们赶快为华老爷抓药,之后赶快煎好服下,然后让他静养着。说实话,你家华老爷能不能好,全看天命了。”

管家连忙叫人按那大夫的话去做。华文举服药之后似乎好转了一些。可是两天之后,华文举还是死了。

王德宗心里忧闷,烦躁不安。三位好友接连而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接下来的几天他又都在帮忙处理华文举的丧事。终于,华文举也下葬了,看来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华文举下葬之后王德宗在家好好休息了一天,然而心里仍是烦躁不已。到了第二天,他感觉自己躁动不已,在压抑之下他突然想要找个出口发泄一番。

到了晚上,正好是他的好友吴仕廉在自己的府中设宴,宴请前些日子忙活帮忙操办丧事的各位好友,为众人压惊,除除晦气。王德宗和夫人交代了一下,随即带着自己的管家到了吴仕廉的府上赴宴。但这一顿饭吃得是索然无味,大家都似乎心事重重。王德宗感觉众人都强颜欢笑,他也不禁为以后的日子深深地发愁起来。一顿饭匆匆吃过之后,众人无心久留,纷纷告辞离开了吴府。

王德宗又带着自己的管家回到自己府中。到了家中之后,王德宗对管家说:“今日已晚,我就睡在书房中。你吩咐下去,不要再让其他人打扰我。”

管家退下后,王德宗坐在书房中,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他心中的烦躁却怎么也压不下来。加上喝了一些酒,他感觉到心中一团火不住地在翻腾。他再也按捺不住,嚯地站起身来,换过一身衣服,又从隐蔽之处拿出一个包裹,然后他吹熄了桌上的烛火,走出书房后又轻轻地掩上了房门。他悄悄地穿过自己府中的花园,打开了府宅的后门的锁。他小心地左右观察了一下四周之后拉开门溜了出去。他在外面小心地掩上门,又轻轻推了推。这个后门他自己改动过,门框和门板之间很紧,关上之后不用力气是推不开的。他又看了看四周,从手中的包袱中拿出一件黑色的斗篷披在身上,接着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德宗的管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心神不宁,觉也没怎么睡安稳。第二日天刚亮,他刚刚睡熟没多久,就被府中的喧闹之声吵醒了。他正在疑惑之间,有家仆惊惊慌慌前来向他报告:“主事的,大事不好了,咱家老爷被人杀死了!”管家瞪大了眼珠,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王德宗被人杀死了,就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尸首分离,景状凄惨。

吴仕廉这下可是坐不住了。好友接二连三地死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福全、董逸云和华文举之死还算没什么异常,可王德宗可是实实在在死于凶案。他们之间的死有联系吗?他马上跑到官府询问王德宗一案的情况,可是官府对此案也是一筹莫展。王德宗之死的案发现场内一点线索都没有。面见吴仕廉时,苏浙府的知府周居兰明显憔悴了许多,没有了往日的威严,眼皮浮肿,嘴角干裂,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着慌乱。

任元庆此刻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年纪大了就是这样,晚上睡不好,白天犯瞌睡。此时门突然“哐”的一声开了。任元庆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稳住了自己,一看进门之人,原来是自己的大儿子。他这个大儿子莽莽撞撞的,脑子里似乎总缺了一根筋。这家伙一进屋就朝自己的老子大声嚷嚷:“爹,爹,又出事了,王德宗死了!”

任元庆看着儿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大嘴,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这时任元庆的夫人和几个家仆也赶到了,七手八脚赶快将任元庆扶到床上。那傻儿子还站在原地发着愣,“我爹这是怎么了?”

他娘一个耳光打在这傻儿子的脸上,“你这夯货瞎咋呼什么?你不知道你爹年纪大身体不好吗?他能吃的住这惊吓吗?”

那傻儿子捂着脸,嘴里还哼哧哼哧地说:“我这不是着急把这消息告诉我爹么!王德宗是真的死了啊!”

等到任府的人将医生请到府中为任元庆续命时,任元庆已经断了气。

苏浙府城中一连五个有头有脸的富豪接连死去,一时间满城风雨,各种流言蜚语四起。然而霍启智对此毫不在意。他的生活一切照常,吃喝玩乐,没有丝毫的改变。他的好友吴仕廉等人也纷纷劝他最近要小心一些,可是他对此嗤之以鼻。相反,对于这些人的死他似乎还有幸灾乐祸之情。

任元庆死后的第七天,霍启智的好友黄斐来到他家中闲坐。黄斐不无担心地对霍启智说:“霍兄啊,咱们已经有五个人死了。其他人还好解释,这王德宗可是被人杀死的啊!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形势不大妙啊。我觉得这事还没完,肯定还会有人死去。咱们以后也要小心才是啊!”

霍启智嘿嘿笑了一下,“依我看你这就是杞人忧天。这些人死的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时间上凑巧赶到一起了。”随即霍启智压低了声音,“这些人命薄,伏得住财伏不住运,而且他们死了,对我们而言并非是坏事,他们死了,我们不就……”

黄斐还是担忧不已,也压低了声音,“你说,是不是有人暗地里捣鬼,害死了他们?”

霍启智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黄兄你听我给你分析啊:这头一个死的是于福全,这家伙那天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非要去碧杭山,还偏偏在下了雨之后去,什么时候去不好呢?我之前也劝过他,老大不小了,碧杭山不要老去。他偏偏不听啊!就他那样笨得和熊一样,不摔死等什么呢?第二个死的是董逸云,这家伙古里古怪的,这二年越来越孤僻寡气,谁知道中了什么邪,一时想不开自缢而死;这第三个死的是华文举,此人本来就身体不好,全靠董逸云给他开的药方续命,董逸云一死,这家伙感觉没有什么着落,也郁郁而死;这第四个死的是王德宗吧?这小子看上去道貌岸然的,背地里不知有多少花花肠子。偏偏此人又是个惧内之人。所以我想啊,这小子估计是东窗事发了,被他夫人逮了个正着。你也知道,这彪悍的妇人什么都能干得出来。这家伙八九不离十被他媳妇干掉了。官府不也什么都没查到嘛,这王德宗府内上上下下估计都被打点好了,谁也不敢吭声。这最后一个死的任元庆更不用说了,老家伙早就苟延残喘了,非要凑什么热闹,遇到事又怕得要死。我觉得啊,这任元庆就是活活被吓死的。黄兄,放心吧,这些人的死都各有原因,和咱们不相干。咱们什么事都没有。”说罢霍启智翘起了腿,微闭起了眼,似乎为自己的智慧得意不已。

黄斐咂了咂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霍启智说得有几分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黄兄啊,你来得正好,来尝尝我今年的新茶。”霍启智摆弄起茶器,亲自烧水泡茶。等到水开了之后,他熟练地将滚烫的开水倒入茶器中,随后拿捏着时间,将泡到恰到好处的茶水倒入两个茶杯之中。

黄斐只觉得香气扑鼻,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果然甘醇怡口,回味悠长。他忍不住赞叹道:“好茶!”

霍启智也得意洋洋地端起茶杯品尝了起来。

两人又边喝茶边聊了一会儿。黄斐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身上有些躁动。他忍不住松了松衣襟,“这才什么时候啊,天气就这么热!”

霍启智头上也是滢滢的汗水。他感觉自己不知怎么好像有了朦胧之感,就像是醉酒的感觉。他听不清黄斐的话语,瞪大眼睛大声喊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黄斐睁大惺忪的眼睛一看,猛然发现对面的的居然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他吓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口里也大喊着“妖怪!妖怪!”说着就想挣扎着起身跑出去,可却浑身无力,怎么也起不来。

霍启智倒是跳了起来,“大胆,何方妖孽居然敢闯入我的家中!”他一边喊着一边向黄斐扑了过来。可是半道他就脚下发软摔倒在地。等到他摔倒之后再想往起爬,却怎么也动不了身了,只有嘴里喃喃着说:“妖孽!妖孽!”

等到霍启智的家仆听到动静赶来时,发现二人都已经没有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