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仅仅十日,他日夜兼程,赶回来京城,他谁也没带,仅带了一纸通关文书。

守城的侍卫再三确认这份文书是真的,才眼神怪异地放他进了城。

他转头对着同伴道,“怪事,从古至今,我就没见过将军班师回朝是孤身一人的,比起那些喜欢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耀武扬威回来的将军,这位小魏将军可真低调。”

饶是如此,魏北褚回京的消息仍旧不径而飞,他骑马进宫的路上,收到消息的百姓们纷纷堆在街道两侧,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真诚而感恩的笑容,嘴上高呼着他的名号。

魏北褚为了避免误伤百姓,只能扔下马儿,一路向皇宫疾跑而去。

皇宫的大臣们刚收到消息,手忙脚乱地准备接风宴,庆功宴,封赏大典,丞相则带着一堆人匆匆赶往皇宫门口迎接正主。

老远就见到魏北褚的那道修长身影,丞相带着一干臣弯腰行礼,“恭迎魏将军班师回……”

一阵凉风吹过,丞相抬起身子来,揉了揉眼,问一旁的大臣,“方才是老夫眼花了?我分明瞧见了魏将军从前面过来……”

大臣摇摇头,“臣瞧的可清楚了,魏将军方才风风火火地从我等旁经过,往朝露殿方寻去了。”

另一位大臣凑过来,“那不是阿妺公主的宫殿吗,这,这……”

丞相捋了捋花白地胡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公主迟迟不肯答应婚事,真是妙啊妙啊。”

诸位大臣恍然大悟,也跟着捋了捋胡子,“妙啊,妙啊。”

时隔六年,他再次站到了这座宫殿前。

这里充满他们之间的回忆。

他自幼无母,生母难产而死,父亲在他十二岁那年战死沙场,而他则被皇帝接到宫中,交给当年尚且在世的太皇太后膝下扶养。

他与她第一次见面是在郑夫子的课堂上,他坐在自己靠窗的位置上听课,趁着夫子闭眼养神的功夫,一个小脑袋从窗边探进来,眨着她那双清澈的小鹿眼,对着他娇娇道,“小哥哥,你让让,我要翻进来。”

他的心突然砰砰地跳起来,故作镇定地扫了一眼夫子,见他还在闭目中,再见其他的同窗似乎对此事早已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读着自己的书。

他侧了侧身子,让她方便翻进来。

她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一只脚从窗上迈下来,另一只脚正准备落地,她却一个没踩稳,连带着魏北褚一块向后面倒去。

魏北褚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自己的胸前,自己的后背却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不出意外地,夫子被吵醒了,郑夫子素来严厉,二人站在书轩外,被罚站了一晌午。

她站在他的身侧,矮了他一个头,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他忍不住笑道,“昨夜可是做贼去了?”

她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被皇姐拉着打了半宿的叶子牌,否则我也不会迟到。”

听此,他便猜出她就是二公主,也是最小的公主,楚阿妺。

见她脑袋一点一点的,他忍不住弹了弹她的脑门,“下次别睡这么晚了,我可不是每次都有闲心陪你罚站的。”

她听了这话,抬起头瞪着他,“新来的吧?我从前翻窗可不曾摔过,只怪你笨,不知道扶着我些。若不是瞧你长的好看,我早就不理你了。”

“公主,分明是你迟到连累了我,却反过来怪我没扶你,好没道理。”他勾起嘴角反问。

心道,难怪今日他第一次来书轩,靠窗那位置无人坐,原来都是怕了这祖宗。

楚阿妺眼神飘忽,自觉理亏,“罢了罢了,日后我小心就是,你扶着我些,咱们就不用罚站了。”

魏北褚好笑地看着她,这般无礼的要求,他的心里竟觉得并无什么不妥。

后来春去秋来,二人也没少被罚站。

他们曾度过一段很愉快的时光,那时太皇太后未去世,二人时常翘课便躲在在她老人家那里。

春日他陪着她放风筝,夏日替她到处捉蛐蛐,秋日陪她荡秋千,冬日替她暖手足。

他们亲密无间两小无猜,是皇宫所有人都默许的关系。

曾因她摔坏了先皇后最爱的花瓶而被皇帝罚了禁足半月,那段日子里,他每日都会翻墙跑进朝露殿,陪她打叶子牌,斗蛐蛐,讲故事解闷,但是很快被太皇太后知道了此事,他被罚跪在承前殿外整整六个时辰。

私闯公主寝殿是死罪,而他仅仅是被罚跪,也就等于太皇太后是变相地承认了他。

他心底是开心的,哪怕最后他整整三天不能走路。

若不是蛮夷的进攻威胁到了连国江山,他们应该会顺理成章得结为夫妻。

可他深知,乱世之下,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他必须拿起手中的剑,肩负重任,孤身向前。

他守护的不仅仅的是脚下的国土,更是身后的她,她应该永远快乐的做她的小公主。

可一将功成万骨枯,上了战场是死是活都不知,又如何敢给她承诺。

他想,他就是死也要守住连国,守住边疆。

在战事最为糟糕时,皇帝连下几道圣旨,让他撤离边疆,他都不曾退让半步。

他怕他这一退,便守不住身后故土与万千百姓,也守不住皇城之中,他放在心尖上的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