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素最后道:“虽然刚才那群杀手都蒙着面,但下官能认出来,他们都是太子殿下豢养的死士。”
李景恒即使再不懂历史,也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继任李世民皇位的将会是现在还不显山不露水的晋王李治。从张玄素的描述看,李承乾最后丢了太子之位也只能说他咎由自取。
李景恒对张玄素多了几分同情,如果是李泰要杀他,躲过了今天这次追杀,以后多加防范就是。但是李承乾要杀他,有了这一次,就有下一次,张玄素作为东宫属官恐怕是躲不过去的。
李景恒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向圣人告发太子吗?”
张玄素心灰意冷道:“不行的,下官可以向圣人进言太子骄奢无度,那是下官的职责,目的是规谏太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但若被圣人知道太子派了杀手要杀下官,恐怕太子的储君之位就危险了。太子虽然要杀下官,但下官和太子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旦太子被罢黜,等魏王继位后,下官一样性命难保。”
萧珞娘建议道:“既然左右是死,张宫相不如自请外放,像家父那样,做几任上州刺史。你都离开东宫了,太子应该不至于再记恨追杀你。如果真有魏王上位的那一天,如今圣人春秋鼎盛,到那时候,恐怕魏王早已忘了你这个曾经的宫相了。”
宫相是太子左右庶子的俗称。
李景恒也跟着支招道:“珞娘的提议不错,如今漠北百废俱兴,你如果真想保命,可以向圣人申请去漠北,就说很欣赏改土归流政策,希望为圣人分忧,亲自去漠北实践。漠北现在是圣人的千年大计,你若自请去漠北,圣人不仅会同意,而且还会更欣赏你。现在在胜州大都督府以下,分置郁州、燕州、陵州和坚州四个都督府,你可以去那里做一任都督。只不过以你银青光禄大夫的身份,去做个下都督有些委屈了,而且漠北条件艰苦,不知道你肯不肯。”
张玄素摇头道:“安陆王和王妃的心意,下官心领了。但是下官自从贞观四年担任太子少詹事以来,十二年了。说句僭越的话,太子是下官看着从孩童成长起来的,太子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下官愧对圣人。所以,当此太子风雨飘摇之时,下官岂能抛弃太子而去。下官已经下了决心,今后继续留在东宫,若太子还要杀下官,下官引颈就戮便是。只是今天无端让安陆王卷入其中,下官这辈子肯定无法弥补愧疚,只有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了。”
“既然你还要为太子尽忠,那我也只能说敬你是条汉子了。”
好言难劝该死鬼,古代像张玄素这样的愚忠之人多得是,李景恒也就懒得再劝了,接着道:“不过得罪太子这种事情你没必要愧疚,我也不需要你报答什么。也许你不信,别说得罪一个太子,就算把文德皇后三个嫡子都得罪光了,对我李景恒来说,也没有什么关系。”
在张玄素眼里,安陆王李景恒确实不怕得罪人,闯赵公宅抓长孙温,闯淮阳王府抓淮阳王,把鄂公的谥号改成“壮缪”,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把人得罪死的事情。但即使是权势最重的长孙无忌,也不过是一个外戚,哪里能和太子、魏王这种可能是将来的皇帝相比。
所以张玄素只当是李景恒在宽慰自己,心里更加内疚,只希望将来如果不死能有机会报答安陆王的救命之恩。
嘴上则顺着李景恒的话说:“还是多谢安陆王了!”
李景恒不以为意,转而道:“你还能走吗?能走的话我们就先下乐游原,我们的马车部曲都在原下,可以送你回城治伤。”
张玄素吃力地从草地上爬起来,咬咬牙道:“能走,多谢安陆王。”
三人下了乐游原,李景恒留在原下的部曲看到李景恒夫妇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下来,大吃一惊,慌忙跑过来。
李景恒只是让部曲把张玄素搀扶到马车上,他则和萧珞娘共乘一骑。然后再吩咐一个部曲去雍州衙门报案,乐游原上还丢着十几具尸体呢。
张玄素大惊道:“安陆王不可,刚才那些杀手回去后摄于安陆王的威名,可能不会透露今日之事。但如果是您的部曲去雍州衙门报案,这么一来,那位肯定知道是您救了下官,他会对安陆王不利的!”
由于人多口杂,张玄素谨慎地用“那位”代替“太子”。
李景恒淡淡道:“我刚才说过,别人或许害怕他,但这些人里面并不包括我。”
张玄素脸色数变,迟疑道:“莫非安陆王也是支持魏王殿下的?”
之前张玄素阻止李景恒报案,其实还有一层因素没说出来。就是一旦报了案,太子雇杀手追杀太子左庶子这种亘古奇闻,恐怕就瞒不住了。特别是魏王李泰本身就是雍州牧,虽然亲王只是遥领州牧,雍州衙门实际庶务由雍州长史负责。但是有了这层关系,李泰又是矢志要当太子的人,经过他的经营,雍州衙门从上到下早已基本都是他的人了。若被李泰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会拿来大做文章的,到时候,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可能真要易主了。
李景恒不悦道:“我说过,在我眼里,太子承乾,魏王泰,亦或者是晋王治,都是一样的。乐游原上死了人,难道不该找有司报案吗?至于那些杀手是不是太子的人,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我不知道,到时候自有有司负责调查。”
张玄素知道是不可能让一直把大唐律例奉为圭臬的安陆王改变主意了,只能叹了一口气,默默为太子的储位祈祷,也为自己祈福。
被吩咐去报案的那个部曲则是听得心惊胆战,什么情况?这个案子竟然牵扯到太子殿下?那个部曲暗暗叫苦,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雍州衙门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