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昨夜的惊吓过甚,加之又是隆冬时节,重新回到床上的李世民一觉醒来,只觉得脑袋里浑浑噩噩。今天正好是三日一次的早朝,李世民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吩咐武媚娘前往两仪殿通知众朝臣罢朝一日,再诏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和中书侍郎岑文本到甘露殿议事。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是首相,中书侍郎岑文本专掌机密,两人加上要去李世民跟前上班的起居郎褚遂良一起跟着武媚娘匆匆赶到甘露殿,正好看到太常丞甄立言从殿内走出来。
武媚娘连忙叫住甄立言询问道:“甄清选,陛下可好些了?”(甄立言,官拜太常丞,初唐御医。清选为太常寺官员的别称。)
甄立言向几人一一行礼道:“武才人,房相公,陛下应该是昨夜感了风寒,只是小恙,下官已经让尚药局熬了药,龙体很快就会康复的。”
房玄龄等这才得知李世民病了,别了甄立言,连忙向武媚娘打听是怎么回事,即使是数九寒冬,甘露殿内也是温暖如春的,怎么可能会让李世民受了风寒。要么是甘露殿侍从失职所致,要么就是昨晚李世民和后妃玩不可描述之事玩得太过了。
武媚娘昨夜被李世民警告过,哪敢吐露实言。支支吾吾地想要搪塞过去。
起居郎褚遂良登时怒道:“武才人,褚某忝为起居郎,掌起居注,录天子之言动法度。陛下有恙,此乃国之大事,武才人何故隐瞒,可是其中别有内情?”
武媚娘在李世民身边侍候也好几年了,房玄龄虽为首相,她可不怕,但对仅是起居郎的褚遂良,则一直怵着很。褚遂良以耿直著称,别说她区区一个才人,就是李世民,也经常被褚遂良当面怼回去。
武媚娘只好向房玄龄投去求救的目光。
房玄龄打圆场道:“好了,登善(褚遂良,字登善),你就别为难武才人了。有什么事我等进去也就知道了。”
褚遂良这才作罢,很不爽地横了武媚娘一眼,然后径直走进甘露殿。
武媚娘当然能感受到来自褚遂良的恶意,但也只能默默承受,把仇恨深深埋在心底。可惜她虽然在李世民身边侍候,但入宫已经三年多了,却一直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对于褚遂良这个李世民的心腹,未来的宰相种子,今生报仇无望。
众人走进甘露殿,只见李世民病恹恹地靠在床上,褚遂良立马问道:“陛下,刚刚甄清选说您昨夜染了风寒,这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就知道褚遂良会有此一问,虚弱地喃喃道:“昨夜朕梦见皇考了!”
“啊?”众人皆愕,要知道,因为玄武门之变的原因,一直以来,高祖李渊这个名字就是一个禁忌,没想到李世民会突然自己提及李渊。
李世民继续道:“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朕想起贞观四年时,药师灭东突厥,生擒阿史那咄苾,将阿史那咄苾送到长安后,皇考开心地说,‘当年汉高帝被匈奴围困在白登城,不能报仇;而今我的儿子能一举剿灭突厥,证明我托付的人是对的,我还有什么忧虑呢!’当夜在凌烟阁设宴,皇考兴致勃勃地弹起了琵琶,朕亦起舞助兴,往事历历在目,已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阿史那咄苾即东突厥首领颉利可汗)
“陛下仁孝!”房玄龄恭维道。
李世民摇摇头,作落寞道:“可是朕昨夜却梦见皇考斥责朕了!皇考在梦中对朕说,‘御夷狄,服则怀之以德,叛则震之以威。’当年突厥势力强大,控弦百万,几番要求婚姻,皇考假意答应,虚与委蛇,却从来没有真正和亲过。而如今大唐威加宇内,朕却为了些许小利,以女子怀柔众夷,实在汗颜。”
众皆哑然,不知一直很热衷和亲的李世民怎么突然间又开始反感和亲了。至于所谓李渊托梦,房玄龄等不以为然,只当是李世民的托词罢了。
知道李世民刚刚诏令文成公主正月十五启程和亲吐蕃的房玄龄疑问道:“陛下莫不是要收回成命,取消与吐蕃的和亲?”
李世民点头道:“皇考的教诲振聋发聩,所以朕决定,不仅取消吐蕃的和亲,还要让吐谷浑把弘化公主送回来。景仁(岑文本,字景仁),拟诏令右卫大将军李大亮征发凉、鄯、河、洮四州兵马前往吐谷浑,接弘化回京。同时征李道明入朝,授右骁卫大将军,恢复他淮阳郡王爵位。然后传旨给禄东赞,与吐蕃的和亲就此作罢!”
“遵旨。”众人本来就对和亲不怎么热衷,李世民又把孝道搬了出来,谁也没有异议。至于朝令夕改就朝令夕改吧,这点任性的实力大唐还是有的。
岑文本准备草诏,又问道:“陛下,那弘化公主和文成公主是否降封?”
李世民摆摆手叹气道:“朕让弘化受苦了,从今以后弘化公主就是朕的亲女,公主的封号理所应当。至于文成公主,承范(李道宗字承范)是宗室名将,未及弱冠便随朕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因亲王之爵不可轻授,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指其一女封为郡主,以示荣宠。就降封为文成郡主吧。”
“对了,朕前日刚派了褚希明前去鄂州,想来应该走的不远。”李世民想起褚亮去了鄂州,连忙又道:“媚娘,你出去吩咐下,派一个千牛,快马把希明招回来。”
没等武媚娘回应,褚遂良就说道:“陛下,不必了,家父昨日晚些时候已经返回长安了。”说来也巧,起居郎褚遂良正好是褚亮的儿子。
“哦?怎么回事?”李世民眉头皱起。
“听家父说,他前天夜里在蓝田驿过夜时,正好遇到了江夏王送文成郡主进京,所以便一起回京了。”褚遂良赶忙解释道。
李世民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欣喜地感叹道:“承范一贯忠良,朕本以为承范会在鄂州过完元日再回京,没想到承范一刻也没在鄂州停留。是朕这个做兄长的对不起承范!朕记得承范在崇仁坊的那座宅子不大,正好贺逻鹘的宅子空出来许久了,传旨让将作监修缮下,赐给承范吧,让承范把他们一家子都从鄂州接到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