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被宠坏的王爷

京城,文渊阁。

得知云南有最新战报送达,皇帝朱翊钧带着陈矩亲自到了文渊阁。

一班阁员正在里面忙个不停,见皇帝驾到,连忙跪地施礼。

让众臣平身后,朱翊钧一坐下便问起云南的战事来。

如今的内阁首辅是吏部尚书、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王锡爵,已年满六十,苏州府太仓州人,刚接替王家屏为内阁首辅不久。另外还有两位阁员:户部尚书赵志皋和礼部尚书张位。

王锡爵躬身禀报道:“启禀圣上,我大明军队在缅甸连战连捷,沐昌祚、陈用宾和向枫等人都有奏报过来......嗯,这个,他们所奏之事大抵相差无几,臣等还未......”

王锡爵老态尽显,说话也有些不利索,朱翊钧听得有些不耐烦,连忙道:“朕晓得了。你把向枫的奏折拿来,朕先看过!”

王锡爵不知皇帝为何要单看向枫的奏报,正要转身去拿,一旁的赵志连忙拿了过来双手奉上。

朱翊钧极为仔细地看完向枫的奏折,随即哈哈大笑几声,说道:“甚好!甚好!我大明军队已攻破良渊,打败莽应里指日可待了!”

王锡爵等人躬身道:“恭喜圣上!圣上英明神武!”

朱翊钧淡淡一笑,说道:“莽应里多次犯边,云南之民不堪其扰,朝廷虽多年用兵却未见其效,为我大明之患。自向枫提督云南军务以来,可谓节节胜利势如破竹。看目前形势,可一举解决缅甸之事,恢复当年三宣六慰之制,朕甚是欣慰……嗯,你们说说看,待缅甸平定后,如何赏赐向枫?”

赵志皋和张位看了看王锡爵,意思是让首辅先说。

王锡爵低头咳了一声,擦了擦嘴角的吐沫道:“圣上,这向枫统兵以来,的确是打了许多胜仗,可圣上和朝廷也未曾亏待过他......嗯,这个嘛……此番平乱缅甸,也不全是他一人之功,除了圣上运筹帷幄,陈用宾和沐昌祚等人也是出了大力的……嗯,这个嘛……向提督年纪尚轻,为朝廷效力时日亦短,不可予以过多封赏!”

赵志皋和张位连忙附声道:“臣等亦有此意!”

朱翊钧晓得王锡爵他们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当下道:“年纪尚轻就不能多加赏赐了?霍去病当年做骠骑大将军,只有二十来岁呢!何况向枫他已过而立之年。这个年纪,若放在太祖时期,封王封侯者比比皆是......”

王锡爵等人听到这里,不禁眼皮一跳。

“至于说他效力朝廷的时日较短,朕倒并不看重这个,朕看重的是他的那份忠心和能力,不能论资排辈。许多人在庙堂之上居官多年,于朕、于大明无尺寸之功,却是连年拔擢一路高升。这等尸位素餐之辈,资格可谓老了,可有何用?岂可以老资格自居?!”

朱翊钧的话说得有些重,话里话外似有所指,王锡爵等人脸上顿时发热起来,一时不敢接话了。

他们仨都混迹官场多年,可谓人精,皇帝如此看重那个向枫,其用意自然知晓,不过谁也不会明着说出来。

朱翊钧看了王锡爵等人一眼,继续道:“我大明自立国以来,向来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朕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当然,你们说的也对,平定缅甸不是向枫一人之功,但他定是首功。朕也不是这会就要封赏他们,只是要你等做好谋划,待缅甸平定之日,便是朕封赏之时!”

王锡爵躬身道:“是!臣等遵照圣意和朝廷例制先做个谋划......不过,臣是首辅,有些话要启禀圣上......”

“讲来!”

“是......圣上,向枫如今手握重兵,圣上还是要有所防备,此人是草莽出身,恐心生异志......”

“哦!那依王爱卿看,该如何防备?”

“圣上,向枫若带兵平定了缅甸,立下当是不世之功,寻常之封赏是万万不够的。即便依制封赏,他拥兵自重,朝廷一时恐怕也难节制,历代皆有此例......嗯,依老臣看,可当即赏向枫以高衔虚职,将他的兵分给让陈用宾和沐昌祚统领,或朝廷另派人过去......”

“王爱卿,你怕是有些老糊涂了吧?在这个关节眼上解除向枫的兵权?”

朱翊钧脸色一沉,横了王锡爵一眼,又道:“此番是解决缅甸事务的最佳时机,向枫是不二人选,若无他来统领,缅人立马就可反攻,云南边境又不得安宁了。你们信不?”

三个阁老低着头,没人敢接话。

朱翊钧叹了口气,随即道:“你们的担心,朕自然知晓,朕会作安排的。当下之务,是你们要按朕方才说的,先拟个条陈呈来看看。”

“是。臣等遵旨!”

朱翊钧斜了王锡爵一眼,随口问道:“是不是还得请示慈圣皇太后呀?”

“这......”

王锡爵一脸窘态,不知如何回答。

朱翊钧轻哼一声,站直身子拂袖而去。

王锡爵等人在后面躬身道:“臣等恭送圣上!”

......

慈宁宫。

李太后在宫内佛堂打坐念经良久,这会才在宫女的搀扶下出来了,见到小儿子朱翊镠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正在等她。

见到母后出来,潞王朱翊镠连忙上前拉着她衣袖道:“母后,你快想个法子啊,他要将那向枫拉拢过去呢!”

李太后皱了皱眉头,说道:“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如何还这般不稳重?!你说谁在抢谁?没头没脑的……”

朱翊镠大声道:“还能有谁?当然是我那瘸子皇帝哥了!他想拉拢云南提督向枫。”

李太后不悦地看了朱翊镠一眼,问道:“他如何拉拢了?”

“他今日去了文渊阁,要王锡爵等人做个谋划,说向枫平缅有功,要重重封赏他......提了当年的霍去病,还说若是太祖时期,以向枫的战功都可以封王了——母后,你说,他这不是在笼络人心么?”

李太后神色平静,她接过宫女奉上的燕窝粥,浅尝了一口,觉得没有胃口便又放下。

“他是皇帝,笼络人心也自然——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向枫如今带兵在缅甸打得火热,捷报频传,一时成为朝野关注的焦点,对于向枫的动向,李太后自然会上心在意。

“他!”

朱翊镠一指张诚。

李太后问张诚道:“可有此事?”

张诚躬身道:“禀太后,千真万确!奴婢也是听内阁赵大人说的,说万岁爷今个在内阁还发了脾气呢!”

李太后“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

朱翊镠按捺不住,问道:“母后,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太后两眼精光一闪:“处置什么?”

“他这些日子有些横呢!莫不是看着孙丕扬、吴道南等人四处为他跑腿,势力见长,他的腰板硬起了来,不把母后你放在眼里了......还有那个向枫,母后,你不是说他会听你的呢?”

李太后叹了口气道:“镠儿,和你皇兄比,你真是差远了。单是这份涵养,你就远远不如……”

朱翊镠恼声道:“母后,你今日这般说孩儿......他那点比我强?不就是比我早生了几年么?这太不公平了......母后,我都等十年了,你答应过孩儿的话要算数!”

“为娘答应你什么了?你莫要胡说一气!”

李太后的脸色严肃起来。

朱翊镠嚷道:“孩儿没胡说,你说过要将我扶上宝座的。母后,孩儿等不及了......”

“放肆!”

李太后怒目圆睁,气得一拍桌子。

“你如今是越来越浑了,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呀,给我轰出去!”

王安带着几个太监出来,拉着朱翊钧的胳膊往外拽。

朱翊镠不服气,便走边嚷道:“母后,你是贪恋权位不肯予我,故意拖着不答应的......”

“混账东西!给我拖出去掌嘴!气死我了!”

李太后气得身躯颤抖,差点失了威仪,感觉头都大了,恨不得亲自过去呼朱翊镠几个巴掌。

张诚见李太后如此溺爱潞王,不禁暗自咋舌,他晓得王安他们根本不敢掌嘴,不过是做给他们这帮下人看的,也算是对他们的警告,当下也没在意。

张诚走近轻拍着李太后的后背,轻声道:“太后消消气。潞王年轻不懂事,平日里他是最孝顺的,今儿估计是急了......”

“他急个啥?还用得他来急么?!”李太后重重哼了一声,“越来越不像话,真是气死哀家了!”

“嗯。太后的一番苦心,想必潞王往后会明白的,太后莫要担心!”

“我的一番苦心?”

李太后斜了张诚一眼,问道:“张诚,哀家有何苦心呀?”

“太后,是奴婢说错话了,该死!”

张诚顿时跪倒在地,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奴婢是说太后对潞王的一片慈爱之心,请太后恕罪!”

“行啦行啦,起来吧!”

李太后的情绪慢慢平复了。

“你虽是哀家心腹之人,不过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说出来,镠儿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

“谢太后!奴婢在外面不会乱讲一个字的。”

“你晓得就好!”

李太后又端起燕窝粥吃了两口,拿起丝巾擦拭了嘴角,随后问道:“王安上次回来说,那向枫是个聪明人,还是晓得哀家对他一片爱才之心的。你说,他真的会投向皇帝那边么?”

张诚对向枫心中的怨恨还未消除,当即道:“太后,向枫系山匪之人,向来不懂忠义。他那种人,有奶就是娘,只怕到时候辜负了太后的提携之恩!”

“有奶就是娘......”

李太后被张诚这句话逗笑了。

“你个阉货!啥话在你嘴里说出来都这般难听。不过也难怪,哀家晓得你和向枫有膈应,想必你自然不会帮他说好话。”

张诚躬身道:“奴婢全是为太后着想,不敢有半分私心!”

“好吧!”李太后笑了笑,“向枫在缅甸立了功,自然是要重赏的,但如何赏赐,由哀家说了算,他岂能不明白?除非他不贪图富贵,若真如此,哀家就要行其他手段了。”

“太后圣明!没有人不贪图富贵,不过,也要防他脚踩两只船。”

“嗯。你这句话倒说到点子上了。”

李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前不久,哀家赏封他夫人为三品诰命......他那个夫人,闻照庭的孙女,是叫闻敏吧?她后来给哀家上了谢折,很是有文采,又听说长得极为标致,可谓才貌双全。这向枫,还真是有福气呢!”

张诚听得直泛酸,说道:“他的福气,还不都是太后你给的么?!没有太后提携,他向枫还在隐龙谷砍柴火呢!”

李太后听得咯咯笑了起来,一时心情大好,她站起身来对张诚道:“你过去看看潞王,劝他往后要安分点,就说是哀家的意思——我那太后姐姐又病了,哀家得过去看看她。”

“是!奴婢这就过去。”

两个宫女过来扶了李太后,另有管事太监忙着吩咐准备凤辇去了。

李太后心情愉悦地出了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