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午后。
伍初糖独自一个人来到了臭气环绕,充斥着一股死寂的地牢。
整个地牢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是一扇小小的天窗,而在那几缕微光之下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看不清面貌的人。
他眼神涣散却又贪婪地吮吸着那几束光,似乎还有极强的求生欲望。
只可惜,他的四肢筋脉尽断,极为细小的动作都得靠身体和脸颊,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去完成。
伍初糖皱了皱眉,略微嫌弃地往鼻子边挥了挥手,顺着通往地牢的长长的阶梯慢慢往下。
而地牢里的人察觉到来人后,连忙转头去看,事实上,每天都会有人来,而他每天都会重复同样的动作,就这样带着期待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终于这次,他等来了最想要见到的人。
他在看清来人的脸后,眼神猛然亮了起来,连忙使出浑身的劲儿去翻身,然后靠着下巴一点一点往前爬,边爬边喊:“初糖…初糖……”
伍初糖面无表情,慢慢靠近他:“红果哥哥,你别喊了,我在呢!”
“初糖…你终于来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红果热泪盈眶,他想,就算在这一刻死去也没有遗憾了,但他还有一个结,始终解不开。
伍初糖终于走下长长的阶梯,双脚踏上这污秽的地牢地面时,她的眼睛露出一股厌恶。
“不是我想来见你,是成溪哥哥说,看你这样活着于心不忍,让我来见见你,了却你最后的心愿!”
红果紧拧着眉毛,他一直知道伍初糖更喜欢楚成溪,但他却没料到,自己在她心里面竟然连一个角落也没有。
“你是来杀我的?也好……我早就不想活了,一只断翼的鸟,还有什么活着的企盼呢?除了你,初糖…你还是我的初糖吗?”
红果颤抖着声音,他不知道,眼前人是伍初糖多一点还是大魔多一点。
伍初糖慢慢蹲下身子靠近他,随即露出十分心疼的表情:“红果哥哥,我知道,你为了我做了很多,残杀同门、当叛徒,害得天门几乎覆灭,还替我找到我的亲生母亲,助我成魔,我都知道,也都记得。我当然是你的初糖,初糖从来都没变过啊!”
趴在地上的红果听到这话显然很激动,他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是善良的,但我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就应该得到我应有的惩罚,我不怪你的…不怪你……”
伍初糖伸出光洁无暇的手,慢慢抚上红果的脸,沿着他的轮廓,拂开挡在面颊的头发:“没关系的,红果哥哥,你可以恨我的,是我对你太无情了。”
红果闪烁着目光:“只是……初糖,我真的……在你心里没有一席之地吗?”
伍初糖轻轻抬了抬眼皮:“有啊!当然有,还记得我们的初次见面,你救了我。还记得去天山的路上,那个时候被我蛊惑的书盛,欺负我……你也毫不犹豫地杀了。”
听到这话,红果惊觉,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被你蛊惑?”
伍初糖始终一抹淡然的微笑,看得人直发毛:“是啊!被我蛊惑,难道你不知道我本来就是半妖之身吗?”
她幽幽的瞳光深不见底,红果却如遭雷击。
“本来就着你对我的那些情谊,我是万万不可能杀你的,只是……”她温和的语调突然激昂起来,目光凌厉地盯着他:“只是你也可恶!你杀了对我最好的养母!我怎么能容你呢!”
红果猛然想起来,他冲进别墅杀掉的那只奇怪的兽,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伍初糖……
只是当时救人心切,根本没想过那么多!
原来啊,他们之间的命运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注定了的,局中人一直都是自己。
他崩溃地大哭,肆意地咆哮,泪水混着泥土流进嘴里。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他没有反思自己曾经对天门做过的错事,有的只是不甘心的乞求:“初糖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啊……我还能弥补吗?我要怎样才能弥补?你告诉我,什么我都可以做到!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我会帮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伍初糖满眼冷漠,她早已经做好了打算,此时的红果不管说什么都是徒劳,她抬起手,红色的光在手心中盘旋,正准备结束这喧闹的一切时,却听红果大喊。
“我才是这个世界最爱你的人……”他带着哭腔:“让我永远守在你身边!陪着你!”
最爱?伍初糖停下手中的动作。
“呵!”但很快,红色的光芒从地牢的窗口迸发。
不一会,一身娇俏红裙的伍初糖略显落寞地从地牢走了出来。
等她走后,天门弟子进去查看了情况,终于高兴地冲出来大叫着:那个叛徒已经灰飞烟灭了!
楚成溪站在阁楼之上,听着下面传来的动静,而他低沉着眼,看不到情绪,只是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伍初糖蹦蹦跳跳地凑到正在抄录心经的楚成溪身边。
“成溪哥哥!”她清甜的声音同往常一样,楚成溪转过头看了看她,感觉她又长高了不少,轻轻说道:“你来了!”
“是呀!你想我了吗?”她带着任凭谁见了都得心动的嫣然的笑,楚成溪却没有多看她两眼,也并未回答。
伍初糖接着道:“要不是异族那群人,非要我处理哪里哪里的纷争,我真想就住在天山了呢!”
“未免再引起纷争,你也不要老是到处跑了。”楚成溪只顾埋头抄录,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希望她不要老是来天山而已。
伍初糖吐舌笑笑:“我只想往我喜欢的地方跑。”
他没有搭话,伍初糖便一如既往地拿出自己的小妙招:“唉!说实话,还是最羡慕聪心姐姐。”
一说到这,楚成溪的目光不由闪动了一下,抄录心经的笔也不由得顿了一下,尽管只是轻微的变化,但却被伍初糖尽收眼底。
“她呀!现在应该跟相爱的人与世无争,隐居世外桃源,多好啊!”
终于,佯装镇静的楚成溪终于静不下心来,直到一滴墨汁滴到纸上,他才反应过来,将写了一半的纸张叠了起来,淡淡道:“可惜了……这张纸。”
他匆忙收好纸笔,不顾伍初糖的挽留与她告了别。
独留下伍初糖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她看着楚成溪远去的背影,露出得逞的微笑。
人人都以为她想要楚成溪的心,却不知她真正想要的是他体内的百年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