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李佳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
从徐州回来的船上，他吃不下饭，姐姐只是嘱咐做饭的婶子多做些汤水。
记得有一夜，他在船头上坐了很久很久，只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不愿意进船舱里睡觉。
船停靠在河岸边，四处里传来了虫鸣声。
他问姐姐，为什么娘会去做妾都不要他们呢？是他们哪里做错了吗？娘为什么要丢下他们呢？
可姐姐只是看着被月光照耀得如同披上了一层银色轻纱的水面，说他们没有做错，他们也都是乖孩子。
他又问，那是娘做错了吗？
姐姐转过头来，认真地说:“这世界上的很多事，不是能够用对错来衡量的。你娘不能说她做错了，只是她的选择而已。她选择了去徐州城，没有选择留在李家村。当然，她假死，拿走了当时留在家里的所以银两，也不能说她做对了。只能说，明明有更好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她却等不及了。站在你们的角度看，好像她是很狠心，所以不要你们了。可站在她的角度看，也许你们只是包袱，是迫不及待要甩出去的包袱，自然走得没有负担。在你看来，做妾比不得做一位普通人家的正头娘子，可能在你娘看来，做一位普通人家的正头娘子，是比不上做富家妾的。”
“说到底，无非是个人的想法不同而已，而想法不同，自然会付诸于实际行动，这里面有点复杂，你不能说单纯的对错。”
“再说了，血缘又能代表什么呢？有的时候，感情是处出来的，不是单单依靠血缘就能维系的，唔，这世界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对谁好，哪怕是爹娘也是一样的，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倘若你是你娘，你夫君出意外走了，留下来几个孩子，而你可能连几个都养不活，如果有一个去徐州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动摇？”
“去徐州是一种选择，留在李家村也是一种选择。当你选择了一种，后面的结果会怎么样也是要你自己承担的呀。比如说，日后你们几个姐弟都有了出息，你又怎么知道那时你娘会不会后悔呢？当然，我不是让你原谅你娘啦，也不是说你娘到底可不可恨，你该有什么想法就有什么想法，只是姐姐想说，这日子还要过，你未来的路还长得很，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情绪上……”
后来姐姐还说了什么，他不太记得清了，只知道，那晚的明月很亮很亮。
再见到娘，是陌生的。娘眼里的厌恶不做掩饰，他是不敢相信的。
像被打发叫花子一样，他是愤怒的。
在回客栈的马车上，他是伤心的。
可那晚在船上，他坐在姐姐身旁，又是安心的。
李佳握紧了手中的书，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日后要干些什么。
从前，娘亲希望他能去考科举，嘴里时常念叨着我儿快去考个状元郎，给娘挣个诰命夫人回来。
爹也会鼓励他，想念书就念，不想念也不打紧，只要一生平安快乐无忧。
如今想来，爹爹跟娘亲的想法本来就不同的吧。
当时姐姐是怎么说的呢，姐姐说，读书是为了明礼知义，为了以后有更多种可能的选择。
其实，现在想来，他是真的万分感谢，来了位姐姐。
姐姐真的很好很好，他不敢想象，若是姐姐没来，他们弟妹几个，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是不是接连被饿死，还是被歹人起了坏心掳去卖了？
李佳渐渐想着，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最后扒在了桌子上睡了过去。
**
秘境里，李银本来只是想再去砍几根竹子，为她的生意做准备，谁曾想一入玉心竹林，便闻到了一股香味。
李银吸吸鼻子，这香味……是酒的味道！
谢玉喜欢喝玉竹浆，更喜欢喝玉竹浆酿造的酒！
可是，谢玉每次酿了酒，不是都藏得好好的吗？
她每次都找不到谢玉到底埋在哪里，能被她找出来的，都是那种低年份还掺了水的！
纯正的玉竹浆酒她根本就找不到！
偶尔在谢玉把酒挖出来时，半夜偷偷溜到谢玉房里，正想喝时，就被谢玉抓了个正着！
李银寻着香味走过去，果然见竹林下摆着一个酒坛子！
这谢玉这么大胆，不怕被人偷了？
随即想到了些什么，李银肩膀耷拉下来，也是，这玉心竹被她设置了阵法，只有她和谢玉才能进来，而谢玉要防的，从来就只有她而已。
如今她……在谢玉眼里，她“死”了，所以，谢玉也无需防着她了吧？
李银眯了眯眼，走过去抱起了那酒坛子，举起来就咕噜咕噜大口喝！
哼！
以前不让她喝，现在送上门来的，总可以喝了吧？
反正谢玉也找不出是谁喝的，她要喝完去！
酒水清冽，带着淡淡竹香，比玉竹浆好喝多了！
喝完了一坛子，李银舔了舔唇，没喝尽兴！
眼珠子转了转，上次留了句话给谢玉，这次要不要也捉弄他？
反正他又找不出是谁做的！
越想越蠢蠢欲动，李银拎着酒坛子，大摇大摆出了竹林。
拿起小刀在酒坛上刻了“某某到此一游”，嘿嘿，这句话还是从那个异界之魂记忆中找的呢！
将喝空了又刻了字的酒坛放到了门派的秘境入口处，李银便溜回了竹林，砍了几根竹子便出了秘境。
浑然不知她留在秘境入口处的酒坛子又引起了天音门弟子们的热烈讨论。
“天啊，这……上次是在草里留字，这次是……谁不知道，这种酒坛子是谢长老的专属酒坛子啊！”
“是啊，到底谁和谢长老有仇啊？”
“不仅喝光了长老的酒，还特意在坛子上留下这句话，也太欠揍了吧？”
“某某到此一游，你别说这句话还挺有个性哈！”
“欸，你们说上次和这次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啊？”
“谢长老不是说，上次是他的灵宠干的嘛？”
“话是这么说，你几时见过谢长老的灵宠？”
众人沉默，自掌门死后，谢长老就养起了灵宠，据说和那灵宠形影不离，各种天材地宝、灵石灵矿不要钱似的流入了菱光殿。
但，从来没有谁真正见过谢长老的灵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