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金色的花语

阿英下午的时候拜访了必成大器的家,必成大器像迎接贵宾一样款待了阿英,阿英自然也没有客气。他知道,如果自己客客气气的,必成大器一定会生气的。der哥去和大眼仔踢了足球,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和数不胜数的保姆。必成大器摆摆手示意让保姆退出去,他们两个有话要单独谈谈。

必成大器拿来了一份名单给阿英看,那是阿英他们那所航班的人员生还名单:除了阿英和蒙问娴之外,那航班里的人只有不到十个人活了下来,这其中没包括醉汉,小女孩的妈妈,小熊旅行社长……也难怪,阿英看到他们的时候,已经伤的太重了。可意外的是那个小女孩竟然活了下来!

必成大器说她的妈妈由于受了过度的惊吓,在飞机还没有坠落的时候就已经遇难了。放搜救人员赶到那里的时候,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她虽然身上重度烧伤,指甲全部脱落,可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她们家是单亲家庭,在小女孩还没出生时,她父亲就已经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所以只能等她养好了伤后,为她安排新的家庭。阿英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当时他没有能力救下她,这成了阿英的心结。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应该朝好的方向看:她既然活了下来,那便是最大的幸运!

之后阿英又陆续拜访了很多人,在将近傍晚的时候,小胖和大丞他们来找阿英玩。他们在城市的河东边吃了晚饭。大丞对于阿英提到的那些高加索犬很感兴趣,他还对阿英说:

“等有时间了,你一定要跟我仔细讲讲,你是怎么打的这场胜仗!”

遥遥用筷子敲了一下大丞的头说道:

“阿英的身体还没恢复!没工夫给你讲那破事!”

他们吃过饭后,没说太多的话,就各自离去了。阿英很欣赏他们现在的关系,也许真正的朋友反而没什么可谈,如果硬是去找话题,那就显得生分了。阿英傍晚又独自找了个摊子喝喝啤酒,到了快十二点左右,他回到了家。

奶奶和往常不一样,她正在那里收拾着什么东西,大大小小的包裹摆了一地,像是要出远门。阿英觉得好奇,便问道:

“奶奶,你这是要干嘛?”

奶奶没有理阿英,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当她手中的活差不多快干完了,她才回过头来看阿英:

“哦,明天得回老家一趟……”

“老家?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阿英问道。

“不是我什么时候回来,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奶奶淡淡的说道。

“什么?我也要一起去?”阿英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带上他,所以问道。

“没事,也只是带你去看看我和你爷爷小时候的家乡……我猜你会喜欢那里的。你去给爷爷上个坟,完事了我们就走。”奶奶说完之后,起身回了房间。

“哦……”阿英自言自语的感叹道。他长了这么大以来,还没去过老家呢。他知道自己的爸爸也是在那里出来的,如果说自己回老家是“落叶归根”的话,也没什么毛病。阿英看时候也不早了,便也回了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凌晨,奶奶就把阿英拉起来。他们要坐车走,这样能争取下午之前到老家。阿英虽不情愿的揉揉眼睛,可也没办法的跟奶奶走了。家门口有一辆老式面包车,看来奶奶为了这次机会早就准备的很好了。

他们上了车,车上的男司机似乎认识奶奶,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谈着什么。阿英只知道奶奶叫他三哥,那司机看来也认识阿英,他向奶奶问道:

“这是阿英吗?!长这么大了!”

阿英点了点头。他们在车上吃了些早饭之后,便出发了。车子一路向东进发,路上遇到了之前集训营的地方,阿英由于太困,也没太自己看。车子一路颠簸,不知是车太破,还是路上真的很坑洼,总之阿英睡得很不好,但比在荒岛上睡得觉来说,这里已经像是天堂一样了。

和去军训的时候一样,他们越过城市,来到了荒无人烟的山村。大片的山林味和粪臭味飘过来,阿英不得不把窗子关的紧紧的。这里环境特别好,不一会儿,他便看见了水库。奶奶用手指给阿英看,并说道:

“你爷爷和你爸爸之前在那里捕过鱼……”阿英点点头,一时间他也没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雾气弥漫的湖边,喉结向下动了动,阿英突然问道:

“奶奶,我爷爷和我爸爸……是怎么没的?”

奶奶和司机的嘴唇抽动了一下,阿英发现司机的眼睛时不时向自己的方向看,但每次与阿英的眼神相撞后,却又挪开了,像是有些不敢面对阿英似的。

“他们呐……”奶奶思索着说。“是肠子长疮了走的。”

阿英苦笑了一声,谁也不知道阿英是否知道真相,气氛只能用僵持来形容。阿英知道这样不好,于是倒头装睡。到了将进行晚上七点左右,他们才到达目的地。这是一个山村,依山傍水。由于是夜晚,阿英看不清什么风景,只能和奶奶先去亲戚家。

他们住在了奶奶的同胞兄弟家,他们一共姊妹六个人。这么多年了,只有奶奶一个人搬去了城里,其他的姊妹继续留在山里。奶奶的大哥亲切的接待了他们两个,安排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他们听说了阿英在孤岛生存的事情,于是格外照顾阿英,不停的给他碗里夹菜。阿英想着是一家人,也就没客气——吃了将近五六碗饭,才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奶奶便告别姊妹们和阿英来到了安葬爷爷的墓地。奶奶的三哥主动提出要陪着他们,于是三个人便这样出发了。翻过了好几座高耸的群山,在一处小山坡那儿,他们停下了脚步。在一颗老槐树下,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座坟——那便是阿英的爷爷安葬的地方。

阿英对待这次机会十分认真,说实话第一次和爷爷见面,他心里无比的紧张。奶奶看上去很坦然,她的眼神里堆满了思念和不舍,用手轻轻的捋顺爷爷坟墓上的杂草。阿英看见她的一滴热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下,轻轻的滴在土里。他们两个的感情一直很好,阿英也想不到奶奶是怎么孤苦一人将自己带大,这也许就是与重要的人分别的故事吧。

奶奶在坟前把爷爷生前爱吃的东西摆在坟前,又将一整瓶白酒撒在地上。阿英不知道干些什么,于是站在那里祈祷。

“阿英,你过来……”奶奶招呼着阿英说道。

阿英走到爷爷坟前跪下,奶奶用手摸着阿英的头,喃喃地对着爷爷的照片自言自语道:

“这是你孙子……阿英。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

阿英瞬间明白了奶奶的话是什么意思:自从他上了孤岛的那一刻起,照顾自己和蒙问娴的责任感也油然而生,而那——也是真正的大人该做的事。

“阿英,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和爷爷说说话,你三舅爷在这里陪着你。”奶奶说完,快速的站起身,离开了那里。阿英知道,奶奶哭了,且她不想让阿英看到。作为一个女人,她耗尽一生的心血将孙子抚养长大,这便是对已在天国的丈夫和儿子最好的交代。

三舅爷不想打扰阿英,独自跑到小山坡下面待着去了。阿英挠挠头,席地坐在老槐树的旁边,看着爷爷的坟墓百感交集。这时突然一股暖流袭来,阿英顿时感觉像喝醉了一般,头脑晕乎乎的,他靠在树上睡着了……

“阿英……阿英!醒一下!”

阿英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在随风飘动。他睁开眼睛观看,发现自己还在老槐树的旁边。可爷爷的坟墓旁突然站着一个人,阿英被吓了一大跳。身子好悬没载到在地上,他颤抖着嗓门问道:

“你……你是谁啊?”

那人是一个老者,看样子已经六七十岁了。穿着一身洁白的西装,白花花的头发在随着风吹过的频率而摆动着。慈祥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他缓缓张开嘴对阿英说道:

“我是你的爷爷……”

“屁话!我是你爷爷!!”阿英一嗓门子喊过去,他的第一感觉是这个混蛋老头儿在拿他开玩笑。他不许有人这么侮辱自己的爷爷,于是这么说道。

那老头呆愣了一下,而后拍着脑门像疯子似的自言自语道:

“嗨呀!你这孩子终究还是像我……”

“像谁?!你再胡说八道……”阿英激动的刚想出手,可他发现了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他正漂浮在半空中!

“我跟你说了吧!”那老头一摊手说道。“你看!”那老头向阿英的脚底下指了指,阿英咽了口唾沫后朝老头指的方向看去:地上正躺着一个人,阿英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不就是自己吗?!!

阿英瞬间感觉毛骨悚然,他磕磕巴巴的问向那老头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头回答道:

“我真的是你爷爷,我希望我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有些信任对吧?”

阿英看了看那老头,他长得确实和自己很像。说是相像,不如说那老头完全就是老年版的阿英,只是多了很多白头发和胡子,顺便换了身得体的衣服。

“你……真的是爷爷?那……如果我们看见你的话,那就代表……”阿英不敢想下去了。他呆呆的望着地上的那个阿英,心里在怦怦跳着。

”你说得对,你……已经死了。”爷爷淡淡的说。

阿英足足愣了有三分钟,他似乎在给自己一个反应的机会。他苦笑了几声,抬头望了望天空,嘴里还说道:

“我终究走到这一步了啊……”

爷爷也笑了,他过来搂住阿英的臂膀对他说道:

”虽然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与你见面,可见到你我依然很高兴。”

“对……很高兴!你好,爷爷!”阿英换了一种态度。他看的开了,和自己的爷爷打了声招呼。

”你也好,孩子。”爷爷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苦楚的泪水,他接着说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真是苦了你了。”

“没什么,没什么……很充实就对了”阿英说道。

“其实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你有时间吗。”爷爷问道。

阿英看了看自己的尸体,哭笑不得的说道:

“当然有啊,我都变成这样了。”

“好!”爷爷说道。他用手拉起阿英的胳膊来,他们两人一路飘过大山,来到水库的旁边。他们在湖边的一处凉亭下落了地,阿英抬头一看,亭子上还有匾,上面写着:

“归根亭”

亭子的周围种了很多花,似乎不是阳间所能开放的那种。那里的盛况宛如脱去尘世的小小仙境:天兰花静静地摇曳着,上面似乎有些什么食物碎屑,在随着风的摇曳之后缓缓落地;茉莉花的蕊间卧着小小的风铃,随着风的吹动宛唱着小小山歌;仙人掌露出银钗一样的尖刺,对飞来的野虫表演着一场鲁莽的武斗;山茶花像是裹了一层妖艳的仙裙,散发着可爱和贴心的香气;薰衣草像是倒竖鱼叉一样,用自己芬芳的香薰气息,冲破着天空的浮云;波斯菊和黄色鸢尾花作伴相继开放着,面对前来闻嗅香气的野狗们英勇的应对着……

阿英看到后,被美的说不出话来。爷爷笑了,指着那些野花后问了阿英一句:

”你认识他们吗?”

“什么?”阿英疑惑的反问道。

“唔,没什么。”爷爷摸了摸额头,示意让阿英坐在石凳上,他有些问题要问阿英。阿英轻飘飘的落在椅子上,爷爷坐在他的对面。爷爷问道:

“和我说一说你的故事吧,虽然我都知晓。但从当事人的嘴里说出来,也许会更好。”

阿英笑笑,对他说:

“没什么东西可讲的,我都快忘得差不多啦。”

爷爷感觉很吃惊,他接着问道:

“你对生前的生活没有什么留念吗?”

“当然有啊!可……现在已经这样了,也应该接受这种局面。毕竟,我死了之后也就没什么必要去想别的事了。”阿英把手交叉在一起说道。

“为什么这么想?”爷爷问。

“我认为我的一生过得并不无趣,这很重要。作为阿英来说,这已经很可贵了。”阿英回答。

“你的意思是……由于你之前嘴部的缺陷,你是一个无人问津的阿英。但之后生活过得好之后美好的事物纷至沓来,你才彻底脱胎换骨了对吗?许先生?”爷爷问道。

“确实是这样的,在我的人生中,我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这是很可贵的。也不排除做了几天英雄在内,且那些事情只是为了我的责任。”阿英说道。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吗?”爷爷也坐在亭子的石凳上面对面的和阿英说道。

“当然有啊,就这样和朋友们说再见了,我很不好意思。”阿英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当然啦,你总是把朋友放在第一位的嘛。”爷爷欣慰的说。

“我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我的人生一直被他们填满着,这才让我觉得有意义。”阿英说。

“与他们起了纷争和离别的瞬间,你就没什么可说的吗?”爷爷问。

“哈哈,他们不能相提并论。毕竟这些发生在不同的时代,一个时代的结束,代表着另一个时代的燃起,这没有什么错。”阿英挠挠头思索了一会儿后说。

“在与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后,我也宁愿去相信别人口中那些“只是过客”的话,可那没有用。我曾认为逃避一件我所不忍看到的画面,是我的成长,也叫看得开。但现在我明白,那只是自欺欺人,不过是骗去自己内心的同情心罢了。”阿英说道。

“你能把事情想的这么通透,我也很欣慰。这才是我的孙子!”爷爷拍着阿英的头说道。

“这没什么,我所人为的那个阿英:他不被烟云缭绕的环境所干扰的毫无头绪,也不可以忘记那灯火阑珊之时的温暖。两样即可兼得,也不能兼得,只是看你现在的境遇罢了。”阿英满怀信心的和爷爷分享着自己的感悟。

“和你聊天我很开心……你曾经有没有留意过你的腰间有什么?”爷爷问道。

阿英掀开自己的衣角,在自己的腰上有一颗大痦子在那里。他很吃惊,惊奇的和爷爷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它!”

“它的寓意更加深远,我相信你也从没留意过。”爷爷说。

“是什么?”阿英问。

“那里装着你和朋友们的羁绊,在连接你身体器官最近的地方。这代表你的一生都有他们照顾,且随着生命的流逝殆尽,才会慢慢消退在你的身边。”爷爷说。

“这很好不是吗?”阿英反问着说道。

“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便什么遗憾也没有了……”阿英坦然的说。

“真的什么都没有?”爷爷眯缝着眼睛,用一种戏谑的姿态凝视着阿英。

“没有了!它值得我走完这一生!”阿英坚定的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找你谈话的意义便更深了。我希望你永远这样,不要忘记给你关切和温暖的人,我也希望你走在任何时间和地点,都不要忘记你的话……”爷爷说道。

“好的,我什么时候会去天堂呢?”阿英问。

“哈哈哈哈哈哈哈。”爷爷大笑着说。“不用去啦!那里不适合你,还是在人间好好待着吧!记住,不要忘了这些话!”爷爷说完,转身飞向亭子外,在阿英的视线里越走越远,直到走出阿英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