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怪事漸起

我這麼一大叫，自然吸引了投注站內所有同事的目光！但我也顧不上了，因為我實在被嚇得不輕。

“嗚嗚嗚……”可欣那該死的聲音仍從耳機傳來，她哽咽着道：“你話過……永遠都唔會咁惡對我講嘢㗎……點解……我做咗咁多嘢，你最後又係變成咁……嗚嗚……”

“黐線！”我再也忍受不了，一手摘下耳機把它丟在桌子上。

我猶有餘悸地站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四周的同事都用期待好戲上演的眼神望着我，但當看到我沒有再進一步的行動，又都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香港人啊，真是打工比一切都重要。

我就這樣站着，思考幾近停頓，直至我感到我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我嚇得立即“嘩”的大叫一聲並跳起來。回頭一看，才發現那是主管忠哥；他看來也被我的誇張反應嚇了一下，頓了頓才板着臉問我：“你癲咗呀？”

“我……我……”我生平最懼權威，被忠哥這麼一罵，就算是有委屈也說不清了：“電話……有……有鬼……”

“我睇你就真係鬼啦！”忠哥看見我語無倫次，憤怒得一手抓住我的衣領：“你唔使做啦，即刻同我扯！”

“唔係呀……真係有……”我已經抖得無法說出完整句子。

“我叫你即刻走呀！”忠哥已經用蠻力直接將我拉扯出去。

就這樣，我被硬生生趕出了馬會。

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被解僱收場，居然是因為撞鬼，就算我日後見工面皮夠厚直接說出來，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

本來，我是應該回宿舍的。現在已經快深夜兩時，沒有車是一回事，但我更在意的是我要獨自走在漆黑一片的街上。

我怕會突然有個女人跳出來，指責我穿耳環；我更怕，跳出來的，不是人。

深夜投注中心的大堂雖然冷清，但起碼有個看更在，而且不時有人經過，好歹有點人氣。於是我獨自瑟縮呆坐在大堂的一角，直到天邊出現第一道魚肚白，頭班車也差不多開出了，我才鼓起勇氣慢慢步離投注中心，坐車回到宿舍。

當我回到宿舍，天已經全亮了；我的室友仍在睡覺，而經歷了這麼一場驚嚇、心有餘悸的我早已累極，隨便梳洗了一下便爬上床昏睡去，妄想一覺醒來一切正常，正式逃離撞鬼的厄運，一直不怎麼迷信的我還謀算着起床後要不要去拜拜神收收驚……

……

我正走在香港某一舊區，看起來像是土瓜灣九龍城之類的地方，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我回頭一看，那是一位長得非常可愛的少女。長長的直髮、晶瑩的雙眼、精緻的五官，身高剛到我的肩膀，小家碧玉的樣子，正是我最喜歡的類型。

我拖着她的小手在街上漫遊，她的手掌是我習慣的大小；掌心有我熟悉的溫度。

走着走着，我們經過一間飾物店，裏面的銀器做工很精緻，我問身邊的少女：“你睇下呢隻銀耳環幾靚，不如我穿個耳窿戴起佢，一定好有型。”

“唔鍾意。”少女鼓着腮道，她板起臉的樣子像隻小白兔，更覺可愛。

我好像很了解她之後的反應，便逗着她玩：“哈哈，我戴住佢上台表演，一定會冧死女呀。”

“唔得呀！你唔准呀！”少女急了，漲紅着臉道：“唔准冧其他女仔呀！”

“傻豬，我點會呢！”我適時吻了吻她的額髮，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呢世只會冧你一個。”

“你話㗎！”少女好像很受落，甜甜地道：“你要應承我，永遠都唔會穿耳窿。”

“我應承你。”我擁着她說：“我永遠都唔會穿耳窿。”

我是多麼希望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秒鐘。

不過，當我閉上眼睛沉醉在戀愛的感覺時，卻隱約聽到很不協調的聲響。

“鈴鈴鈴鈴……”那聲音由遠至近，甚至籠罩着整個世界。

對了，那不正是我手提電話的鈴聲嗎？

慢着，手提電話？那不就是……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便猛地張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宿舍的天花板。我連忙摸出床邊正在響個不停的手提電話，按通了接聽鍵才放到耳邊。

“請問係咪古域先生呀？”電話裏是一把有點印象但並不熟悉的男聲。

“係，請問咩事？”我用盡氣力說話，使聲線聽起來不像剛睡醒。

“我哋係賽馬會人事部嗰邊打嚟㗎，請問你而家方唔方便講幾句？”

唉，要來的躲也躲不了，看來忠哥把我昨晚的行為上報了，現在是要解僱我吧？我只好勉強打起精神，答道：“我而家OK呀，你講啦。”

“係咁嘅，有關於你尋晚返工嗰時發生嘅事，我哋聽返個電話錄音，發現原來係技術故障，錯誤咁將一條本來喺精神病院嘅街線駁咗去你個分機度，先令你接到咁多奇怪電話；為咗補償你嘅精神損失，我哋決定放你一個月有薪假期，唔知你認為點呢？”

他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明白，但整段話的意思我卻消化了良久。

什麼？兼職也會有放有薪假期？而且是一個月？真的有“咁大隻蛤乸隨街跳”？

“你意思係，我一個月都唔使返工但人工照袋？”我生怕誤會了他的意思，連忙求證。

“係呀古生，你係咪有意見？”

“當然無啦！”我興奮得好像中了六合彩一樣，可是電話仍未掛斷，也不好太得意忘形，我把中頭獎的心情壓抑下來，故作緊張地追問：“但其實尋晚個電話到底係咩一回事？”

“呢方面要問返技術部嗰邊先知。”那男人倒是認真回答：“我哋只係負責settle你呢邊。咁你係接受我哋呢個offer？”

“當然當然。”我唯恐他反悔，連忙答應。

“咁就好啦，多謝你嘅合作，同埋唔好意思帶咗咁多麻煩畀你。”

“總之解決到就無問題啦。”不用上班就能袋袋平安五千元，對我來說還有什麼問題解決不了？

掛上了電話之後，我睡意全消，便坐了起來。房間內只有我一人，我室友早就出去上課了，我看看電話上的時間顯示，原來已經快下午兩時，也就是說，今天的課我全都“走堂”了，這還是我人生的第一次。

是的，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六年小學、七年中學我都是全勤，不要說事假，連病假我也沒請過半天，想不到這個光榮紀錄卻在今天被打破了。

不過，當我想到這個紀錄為我賺了五千元，便不太覺得可惜了。

我心情很舒暢，正要起床到浴室梳洗一下再去找點什麼填肚，在照鏡時卻瞥見我的眼角掛着淚痕。這是什麼跟什麼？！

我卻漸漸記起，被馬會電話吵醒前的感覺。

很甜蜜，卻又很悲傷。

對了，是剛才那個夢……我竟然夢到了自己在談戀愛！那個夢是如此真實，就好像我真的有經歷過一樣。可惜啊，我活到現在還未交過女朋友，本來終於可以在夢中初嘗戀愛的滋味，卻被硬生生打斷了。

我在夢中好像和那個少女說了什麼話，可我醒來後如何努力回想還是記不起。我由梳洗開始回想，到吃完下午茶，再在學校亂逛了一會，腦海裏仍是毫無印象。

到我回過神來，已經是傍晚六時多，現正值隆冬，太陽已接近全下山了，我看也差不多是時候回宿舍。今天的課已經沒上，現在應該好好備課以追回落後的進度。

我住的宿舍共有五層，新建成不久，所以設有升降機；一、四、五樓是女層，二和三樓則是男層。我住二樓，平時都是走樓梯，不過我剛才差不多是直接走下山再走回山頂，腿有點累，便乘電梯上去。

我入苢後又有一個女生進來了，我不禁多看了兩眼。那是我們宿舍中的“女神”、出了名的惹火尤物Michelle。男生而言我已經不算矮，但她差不多和我平頭高，身材完全是依黃金比例長成，加上是混血兒，五官有着西方人的輪廓但又帶着東方人的嫵媚。簡直就是上帝的完美傑作。聽說想追她的人足以從學校山頂排到山腳，我知道自己只是一粒毫不起眼的微塵，她很美沒錯，但我沒什麼特別想法。

“Hi。”

狹窄的空間裏我們四目交投，我正躊躇我那該死的雙眼該放往哪兒時，她主動大方和我打招呼。

“你……你好。”我一向很少和異性交談，加上對方是一個美女，令我更加緊張；萬幸是升降機終於到達二樓，我逃也似的飛奔回自己的房間。

室友仍未回來，我坐在書枱，正打算翻開參考書開始備課時，我房間的固網電話響起了。

我在這裏住了快半年，從來沒有使用過它，平時都是用手提電話和家人朋友聯絡，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固網電話的號碼，因此熟人來電的機會接近零，準是那些不明來歷的詐騙電話。我拿起了電話筒，虛應了一句：“喂？”然後做好掛線的準備。

“阿域，你點解要避我？”話筒裏傳來一把甜美的少女聲音，這把聲音不但令我終於回想起在夢中我說過什麼，也令我心跳不斷加速，雙手發抖。

那……那是凌可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