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憐的皮諾喬因為剛醒過來,眼睛半睜著,還沒有發現自己的一雙腳已經被燒掉了。因此他一聽到父親的嗓音,便急忙從凳子上下來,要跑去開門,誰知道他東倒西歪地走了兩三步,便砰的一聲跌倒在地上了。

他跌倒的那響聲就像一麻袋木勺子從五層樓上扔下來一樣。

“開門!”傑佩托在外邊街上喊道。

“親愛的爸爸,我沒法開門呀。”木偶答道,一邊在地上哭著打滾。

“你為什麼沒法開門?”

“因為我的一雙腳被吃掉了。”

“誰吃了你的腳?”

“是貓啊,”皮諾喬信口說道,因為此刻他看見一隻貓正在自得其樂地揮舞著兩隻前爪,撥弄著刨花。

“我說,開門呀!”傑佩托又喊道,“你要是不開,等我進了屋,可要請你吃鞭子的!”

“請相信我,我站都站不起來哩。唉,我真可憐,我真可憐!從今以後我一生得靠膝蓋走路了!”

傑佩托認為皮諾喬這樣慟哭又是在捉弄人,就想出一個辦法來結束他的花招,於是便爬上牆,從窗口進了屋。

他非常生氣,開頭只顧罵個不休,不過等到看見他的皮諾喬躺在地上,兩隻腳真的都沒有了時,他難過極了。他把他抱在懷中,開始吻他,撫摸他,對他說了許多親熱的話。大顆大顆的淚珠流下雙頰,他哭著問道:

“我的小皮諾喬!你怎麼會把腳燒掉的?”

“我也不知道呀,爸爸,不過昨天晚上真的可怕極了,我永遠也忘不了。又是打雷,又是閃電,我餓極了,後來那只會說話的蟋蟀對我說:‘你活該;你做了壞事,所以你活該。’我對他說:‘當心,蟋蟀!’……他說:‘你是一個木偶,你的腦袋是木頭做的。’於是我便抓起一個錘子的柄朝他扔去,他就死了,可是這全得怪他自己,我並不想殺死他,下面要說的這件事可以作證:我在一個燒著餘燼的火盆上擱了一口沙鍋,卻有一隻小雞飛出來,說:‘我們以後再見吧,代我向全家人問好。’這一來我覺得更餓了,因此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有一個戴睡帽的小老頭兒打開窗子對我說:‘到窗戶底下來,伸出你的帽子。’接著便對準我的腦袋倒下一盆水。向人家討一點麵包並不丟臉吧,是嗎?於是我馬上回到家裡來,因為我老是覺得很餓,便把腳擱在火盆上,想把腳烤幹,然後你回來了,我這才發現兩隻腳都燒掉了。我現在還老是覺得很餓,又沒有了腳!啊呀!啊呀!啊呀!啊呀……”於是可憐的皮諾喬開始號啕大哭,號哭聲響得五英里以外都能聽見。

傑佩托聽了這一番亂七八糟的話,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個木偶已經餓得要命,他便從口袋裡掏出三隻梨子,遞給他,說道:

“這三隻梨子我本來打算當早飯吃的,不過我很願意給你。吃吧,我希望這會對你有好處。”

“如果你希望我吃,請替我把皮削掉。”

“要削皮?”傑佩托吃驚地說,“我的孩子,我怎麼也沒想到你這麼講究,這麼愛挑剔。這可不好!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應該使自己從小習慣於什麼東西都喜歡,都吃,因為我們沒法知道自己會有什麼遭遇。任何遭遇都可能有……”

“你這話確實正確,”皮諾喬打斷他的話,“可是我怎麼也沒法吃不削皮的水果。我實在不能吃果皮。”

好心腸的傑佩托只好去拿來一把小刀,忍著性子把三隻梨子的皮削掉,把削下來的果皮放在桌子的一角。

皮諾喬兩口便把頭一隻梨子吃下肚,他正要把梨心扔掉,傑佩托卻抓住他的手臂,說:

“別扔掉,在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可能有用。”

“但是我絕不吃核兒。”木偶像一條毒蛇似的轉向他,嚷道。

“這誰說得準?任何遭遇都可能有的……”傑佩托重復了這句話,他仍舊沒有發脾氣。

因此那三個核兒沒有被扔到窗外去,而是同削下來的皮一起被放在桌子角上。

皮諾喬吃完了,或者不如說像狼吞虎咽似的吃了三隻梨子之後,接二連三地打起呵欠來,接著用煩躁的口氣說:

“我還是這麼餓!”

“可是,我的孩子,我再也沒有什麼可以給你吃了!”

“沒有,真的沒有?”

“我只有那三隻梨子的皮和核兒。”

“人就得有耐心!”皮諾喬說,“要是沒有其他東西吃,那麼我就吃一塊果皮吧。”

於是他便開始嚼果皮了。開頭他做著鬼臉;不過後來他很快地把果皮一片接一片地吃了;接著連核兒也都吃下去了。他把果皮和核兒統統吃光之後,滿意地拍拍肚子,高興地說道:

“啊!現在我覺得舒服了。”

“你現在可明白我剛才說的話沒錯了,”傑佩托說,“我不是說過,我們吃東西,不可以讓自己習慣於過分講究和挑剔嗎?我親愛的孩子,誰也不知道我們將會遇上什麼樣的事。任何事都可能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