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诸看着姬光得意的神情,也笑了起来,但是心中却暗道:贵人真是寡情。他这样开心,只是想刺杀他的兄长姬僚可以成功。而他更为开心的是,是我这勇汉能够得手。得手后,我将死于当场……
姬光兀自兴奋地低声说:“过一个多月就是元旦!姬僚必会率领文武官贵等人,去到宫城外的御河边。百姓们前来观瞻拜礼,姬僚散发恩赏以作笼络人心。那时……”
专诸听他说着,脑海中幻化着那样的场景:
姬僚头戴冕旒冠,身穿锦袍,脸上带着谦和但暗含无限得意的神情。
在无数兵士护卫着,前倨后恭的贵人们簇拥着,他安稳地坐在君王才能乘坐的辂车的宽大座位中,不断挥手向万民致意。
四匹白色的高头大马,鬃毛被洗梳整齐、编扎成辫状,显得更为雄健。
它们的额头挂着金佩,口中戴着金笼,脖颈处各自套好锦缎做成的护颈套环,再以一根漆成黑红花纹的曲木连接在一起。
马匹就在这根称为轭的横木的约束下,被坐在国君身前的那名身穿华服的,趾高气扬的车夫驱使着,缓缓地拖着辂车驶出宫城。
宫城甬道两侧,是林立的侍卫兵士,以及他们身后的翘首以望的无数百姓。
辂车行到御河边,姬僚带着无边豪情从座位中站起来,再不停转换身姿向贵庶百姓们,挥手点头致意。
随即,他的近侍官宦们就开始散发绢帛、赏钱。百姓们笑喊着蜂拥挤上,人人都想得到国君的额外恩赐。
看着眼前的嘈杂,姬僚极为满意。这样的嘈杂,是此时的他最希望见到的,是他文治武功换来吴国兴盛的最好证明。
他把目光从百姓们的拥挤中,转向御河清亮的水流。先辈功业已经随水逝去,但后辈功勋,仍会不断推进。
姬僚很自信很自负,对于他把控帝王术大治吴国政务的进展,只有暗自得意。
天空中飞过一群白鹭,振动着白色的羽翅飞翔着。
好美的天地!
姬僚正在仰望,突然发现一个黑点从云端疾扑白鹭群。
鹰!
它的迅猛攻击,使得鹭群立即惊慌失措而散飞开来……
激烈的空战场面,令姬僚更加豪气满胸,如同他想要纵横寰宇一样。他手按辂车扶栏,呆望着那只雄鹰。
忽然,只听人群中的嘈杂声更加喧嚣起来。不,是惊恐惊骇的声音!
姬僚对百姓们的慌乱很不满意,暗笑这些愚氓为能抢得、多抢得几个赏钱打闹,却尽显无知、无礼。
正在讥讽凡夫之时,姬僚猛然见到一个硕大的黑影向自己扑来。此时的他,就像是得意翱翔的鹭鸟被雄鹰骤然攻击一般,立即慌了手脚。
他口中不禁发出惊叫。这贵人的惊叫,这君王的惊叫,声调已非人声,比那些无知百姓还要令人羞赧万倍。
专诸,怒目圆睁、须发蓬乱,如同恶神一般突然扑到。他肌肉紧绷的粗壮右臂手中,紧握一柄锋利的长剑。
姬僚看到长剑的尖锋在阳光照耀下,光芒一闪就瞬间不见。
这是因为,长剑已经自尖锋开始,紧跟着就是剑身,直至剑柄,全都刺进了他的躯体。贯穿了他曾经以为天上地下唯一独尊,但不过仍是平常的血肉之躯。
专诸刺死了姬僚,转身看向混乱的场面。
姬光率领的伏兵还未赶到,而姬僚的侍卫们也从一时的惊慌中回过神来,都蜂拥着手持戈戟冲向专诸。
专诸仰望天空,那只雄鹰已经得手,携带着猎物飞没于天地间……
姬光见专诸出神,就邀请他一起饮罢一杯酒后说:“专义士以为如何?”
专诸沉思许久,再抬头紧盯着他:“我兄伍子胥,以及孙先生、卫冕等人,行刺前不可居于都城,以免受到牵连!”
姬光盯看专诸许久,首肯后再大赞连声他对于兄弟情的细致、忠诚。
专诸见计议已定,就不再多说,径自转回屋中休歇。
屋内几人都已安睡,发出均匀的鼾声。专诸蹑手蹑脚地躺好,却觉得耳边有人低声问:“不守灵了吗?”
专诸自顾盖好绵被,头也不回地对发声的卫冕说:“睡觉。明天我们就去开黑店!”
雄鸡的叫声于天蒙蒙亮的时候,此起彼伏地在城内各处响起。
报时的金鼓声,也袅袅地传来。
专诸等人起来盥洗后,姬光也带人匆匆赶来。
表达惋惜之情后,姬光命人拿出千金奉送几人。伍子胥等人连忙推辞,专诸却已笑呵呵地接过来:“谢过公子。”
说着他招呼几人找来马车坐上,与姬光拱手道别后,出城后向北方行去。
一路上众人说笑不停,并不着急赶路,觉得这样轻松的欢聚时光才是最为开心。
第二天傍晚间,夕阳的光辉把西边的太湖照得金光一片。众人将马车停在路边,眺看着眼前美景。
一个垂钓的渔夫转头看看几人,笑着相问:“客从何处来?”
卫冕做了简单介绍后、伍子胥饶有兴趣地走近渔翁身旁,询问他渔获情况。
渔翁将没在水下的鱼篓拎上来,笑着说:“坐了一下午,好歹钓得几条。喏,有三条白鱼倒是很不易的。”
几人凑近去看,鱼篓里除了两条青色的草鱼外,确有几条银白色的鱼在游动。
连声赞叹之后,专诸再询问渔翁附近行旅穿行数量。
渔翁捋着银须回答:“我就在村口居住,也时常招待来往行旅的。这些鱼,就是等待来客的。”
专诸立即拱手说:“我想与您一起做这事,我有本钱,可以把您的待客院落扩大、修葺。挣得钱,我们这些人只要三成,您是地主,拿七成,如何?”
渔翁诧异地看着专诸,不敢相信他的话。
卫冕笑着走到车上,拿出一块黄金递给渔翁:“老人家,这金子就换您这几条白鱼,晚上我们一起煮来吃!”
渔翁此时不再怀疑,急忙站起来施礼说:“老天爷,我活了六十几岁,从没亲手接过这样大的金子。我本来也只和老妻相伴,本就觉得孤独。你们说和我一起做生意,我求之不得。至于亏了赚了,不是我考虑的事。”
众人听了大喜,纷纷致谢渔翁。
渔翁看看鱼篓,再笑着说:“这几条鱼,还不足以待客,请几位稍候。”
说着,他就拿出身边短刀,将四周的芦苇割倒一片。
众人不明所以,专诸以为他要割草做柴薪,连忙上前帮忙。
渔翁笑着推开他,自己再把芦苇随意地捆扎好后,再将旁边的扁担插进芦苇捆里。
然后,他把这捆芦苇用扁担送入岸边不远处的水下。
扁担的一端插在芦苇捆,一端就搭在岸边的泥土上。
专诸疑惑地问:“您这是做什么?”
渔翁只说稍待片刻,众人都是茫然不解。
卫冕呆看着芦苇捆沉下的水面许久,突然大声喊:“渔翁有奇招,我等皆大意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