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风云再起

吴兴祚亦在燕京大学兼课,每周6小时,这是清华对本校教授在外兼课时间规定的上限。他要尽他所能给妻子优渥的生活。他在教学上风头很劲,很多学生以能听到他讲课为荣,其他院系、甚至于其他学校的学生都来旁听他的课程。陶星沅也来旁听。

一次某个来自北大物理系的旁听的女生提出问题,她有些羞涩,站在一旁的陶星沅便替她重复了问题。女教师声音小,问题由男生们传达到前面,正在黑板上板书的吴兴祚转过身,皱下眉,“你以后不用来听我的课!”他对男生说,如此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满堂人哄笑,看向陶星沅——国立清华大学的物理系副教授,年轻的女教师满面绯红,吴兴祚不明所以。下课了,陶星沅从吴兴祚身边走过,去办公室。“哎,星沅!”他跟上妻子,“刚才怎么了?他们为什么看着你笑,星沅?”

陶星沅不语,接近办公室时,走廊上恰好空无一人,女孩子靠近他不轻不重地踹一脚,然后扬长而去。吴兴祚哭笑不得。

到清华教书半年后,吴兴祚的积蓄不菲,已近五千元,他想在BJ买一处住所安定下来,以备结婚之需。接连几个周末,他由纤手领着先后跑了很多地方,看了十几套房子,最终他大致看好两套四合院。一个是簇新的两进院子、庭院里栽种丁香和青杨,已经铺设好自来水管,买些家具、稍微收拾一下便可入住;另一个是稍陈旧、需要重新整修的三进院落,胜在宽绰和地角好。他只等着陶星沅拍板要哪一套。

“星沅,周日有时间吗?”他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截住女孩。

“做什么?”

“我看好了两处房子,你去看看,看喜欢哪一套,我买下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看房子?与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那不是我们将来要住的地方吗?”他涎着脸说。

“神经病!别挡着我的路!”女孩撞开他走过去。

他只好告诉掮客先缓缓吧,星沅看不好的房子,他一个人住进去作甚?吴兴祚感慨文明社会最不文明、最低效之处就是婚姻的操办,穴居时代,男人们看上哪个女人,直接大棒子敲晕扛回洞里,多便利!他人高马大,扛人不在话下。

没过几日听闻妻子与历史系教授韩永熙出去吃饭,吴兴祚勃然大怒,奔去找陶星沅。为什么学历史的总要跟他过不去?他有做王八的感觉,他辛辛苦苦培育的一棵好苗,守候着她开花结果,却要被别人采摘?他出去兼课便是为结婚做打算,若非清华对本校教员在外兼课严格限制,他还想兼更多的课。只要陶星沅不对他冷脸,他便立刻再求婚。熟料他一不留神,后防失陷。

“你跟他认识才几个月,怎么抵得过我们之间七年的情谊?”

“谁跟你有情谊?”

“星沅,七年了,你不明白我心意吗?”

“不明白!”

不明白?这不是个傻子是什么?“你该记得这些年我对你的好。”

“我健忘!再说,哪里好了?”谅他也不会挨条数出来,东北男人没那么唧唧歪歪。

吴兴祚一口老血咽下肚,这忘恩负义的女人!“好,很好!”

“走开,别烦我!”铁塔一样的男人她推不动。

“你休想跟他在一起,休想跟他结婚!”

陶星沅气笑了,“你管得着吗?”

“没人愿意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他语气平静。

“混蛋!你个无赖!”陶星沅近身狠狠踢他一脚。

“星沅,我守口如瓶七年,”他亦守身如玉七年,他二十五岁了,连女人都没碰过,为了陶星沅。“我肯保守秘密是基于你不会跟别人交往的前提。学历史的?”她居然看上研究历史的,他嗤之以鼻,“他脑子好用吗?”

“术业有专攻,怎么不好用了?”

“这些年,哪一个追求你的男子长情了?除了我一直守着你!”

“对,你确是长情,天天去酒馆喝酒!”

他很尴尬,“我年少时的荒唐事别提!”

“我也想荒唐一下,我未必打算跟他结婚,交往就好。”她红了脸。

“你敢!”

“那我就‘敢’给你看看!”

死丫头越说越不上道,他决定转移话题,“以前那么多人追求你,没见你在意,现在怎么突然动心了?”

“以前忙着求学,现在安定下来,应该解决人生大事。”

“对!你看咱们俩互相解决一下好不好?”

“不好,我不喜欢你!”

“那样的人你会喜欢?学历史的?”

“文理互补!”

他恨得咬牙。

“况且你不记得我还欠你钱吗?”

“不记得了!”

“很多钱,我打算找一个人帮我一起还。”

“拿你的人来还给我吧!”

“做梦!不是说你不记得我欠你钱吗?”

“又想起来了。星沅,你不明白你之于我的意义,任何人妄图从我这里夺走你,我都会与他白刃相见!”

“我明白,就像你曾经在别人的婚礼上大醉而归,你那时大概也想着跟新郎白刃相见吧?”

“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你别揪着不放,星沅。”

“这件事也会很快过去,你也会很快就不放在心上。我祝你在我的婚礼上吃喝愉快!”

“我会的,星沅!因为只有我跟你的婚礼,没别人的份!”

“覆水难收,吴兴祚!”

“我偏要收起来!星沅,理智点好吗?别耍孩子脾气!你知道我最适合你。要是我们当年都没那么倔强,我们早就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了!”

“不会!因为你喜欢别人于我就不可以!”

“我不爱她!那不是爱,那是我少不更事的荒唐行为!”他见妻子要反驳,便做了个手势止住她,“什么是爱,何以为爱,星沅?爱要旗鼓相当、趣味相投!两个人在一起会撞击出思想的火花。我母亲虽没受过良好的教育,却很睿智。幸好她及时阻止我的愚蠢,使我没有铸下大错!”他的母亲很英明,那样的女子如何能与他红袖添香对译书?“假使我当年娶了她,我的婚姻生活将是一团糟,我很后怕。”

“你终于悟道了。”

“我当年就明白了,你别不信,我在端午节那天看到你,我便明白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该记得我从那天起天天都回后院吃饭,一天三顿。”

“不记得!”

死丫头,专门跟他打岔。“我当时很想搬回咱们的卧房里住,跟你和好。你见到我一句招呼也没有,我没脸搬回去。”

我不打招呼,难道你不会打招呼?是谁对不住谁?“我不会让你搬回去的!我跟你之间早就结束了!”对,完结了!从他不肯陪自己回门那天起就完结了!她忽地愤激起来,“七年前就结束了,你不要没完没了地纠缠!”

“星沅,你听我说。”吴兴祚把手放到妻子肩上安抚她,被她劈手打落。“我在休书上签字,看着你走出院门,我很后悔,自己却无能为力。我问陈妈你去哪儿,我第二天就赶去BJ考试。其实我原本打算考取清华庚款留学。”

“是,我知道,你还打算带着你那妾室去美国。”

“哪来的妾室?”

“你不是要纳妾吗?”

吴兴祚此际只恨佣人们碎嘴,母亲绝不会跟儿媳谈起儿子要纳妾的恶行。

“我不善言辞......”

“对,你擅于行动,天天去酒馆签到。”

吴兴祚扶一下头,跟女人没得吵,根本就辩不过!“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跟我回乡,我们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尽吴家的财力。然后我们去柏林,好吗?”

“不好!我不愿意!”

“那你……”

“我不愿意跟你结婚!别人,很可以。我会送喜帖给你的!”女孩转身飞速离开,在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她之前。

有同事从那边过来,吴兴祚不好拉扯女人,他那口老血又从肚子里涌上来。